名句的诞生
昨者州前槌大鼓,嗣皇继圣登夔皋。赦书一日行万里,罪从大辟皆除死。迁者追回流者还,涤瑕荡垢清朝班。州家申名使家抑,坎轲只得移荆蛮。判司卑官不堪说,未免捶楚尘埃间。同时辈流多上道,天路幽险难追攀。君歌且休听我歌,我歌今与君殊科。一年明月今宵多,人生由命非由他,有酒不饮奈明何?
——韩愈·八月十五夜赠张功曹(节录)
完全读懂名句
昨天,州府门前的大鼓响个不停,新皇继位,定要举用贤能的人。大赦的文书一日万里地传送四方,犯了死罪的都改为流放。追回贬谪的官员,也召还流放的人,改革弊端清理朝班。刺史为我申报了,却被观察使压下,我的命运坎坷,只得移往偏僻的荆蛮。判司的职位卑贱得难以言说,一有过错,难免跪伏在地上挨打。当时一起贬谪的人大多已经启程回京,只有我进身朝廷的路途艰险而难以攀登。请你暂且停一停,听我也来唱一曲。我的歌曲跟你的比起来,情调很不一样。一年中的月色,只有今夜最美,人生的遭遇是命中注定的,与其他原因无关,今夜有酒不喝,就对不起这么好的月光了。
诗人背景小常识
韩愈(公元768—824年),字退之,河阳(今河南孟县)人,郡望昌黎,世称韩昌黎。他出身小官吏家庭,3岁丧父,由长兄韩会夫妇抚养。7岁起苦读六经及诸子之书,13岁就会写文章,积极关心时政,志向恢弘。
由于受天宝以来的复古思潮和儒学家教的影响,韩愈从青年时期就以儒学继承者自居。在中国文学史上,古文的概念就是由韩愈提出的。他所谓的古文,是指不同于当时流行的骈文,奇句单行,以儒家思想为基本内容,取法先秦两汉的散文。韩愈的文学主张在当时的社会上产生广泛影响,后来经柳宗元推波助澜,到穆宗末年,古文已取得文坛的领袖地位。他是一位杰出的散文家,是历来公认、没有异议的。但是对于韩愈的诗作,自古以来的评价却相当分歧。称赞他的人,如晚唐诗论家司空图所说的“驱驾气势,若掀雷挟电,奋腾于天地之间”(《题柳柳州集后》),认为他的诗具有宏大的气魄。韩愈写诗,喜欢使用奇特新颖的语言和意象,甚至把散文、骈赋的句法引进诗中,使诗句可长可短,变化多端,但这又成了后代文人如苏轼、黄庭坚等批评他其实不懂或不精通诗的理由。
总的来说,韩愈的诗以气势取胜,力求新奇,有独创之功。他以文为诗,增强了诗的表达功能,扩大了诗的领域,但也带来了讲才学、发议论、追求险怪等风气,对宋代以后的诗风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名句的故事
大约在韩愈写出这首诗的两年前,也就是唐德宗贞元十九年(公元803年),关中地区的农业遭受严重灾害,人民生活很苦。但是长安的行政长官却对朝廷隐瞒灾情,同时又对人民严加逼催,百姓不堪其苦,只得四处逃亡。当时韩愈和张署都是监察御史,亲眼看见关中惨遭天灾人祸的情形,就如实报告朝廷,并建议减该区一年的徭役赋税,却得罪德宗皇帝,受到贬官的惩罚。
德宗去世后,继位的顺宗例行大赦,以示恩典。韩、张两人也得到赦免,被叫到郴州(今湖南省郴州市)待命。但湖南观察使杨凭和他们两人的政见不合,从中阻挠,宽赦命令迟迟没有下文。一直等到秋天,宪宗即位,他们再次获赦,才得到了新的任命,但仍然没有让他们回长安官复原职,只是派他们到江陵(今湖北省江陵县)分别担任法曹参军和功曹参军。由于连着两次大赦都未能昭雪冤屈,他们心中充满不平和忧虑。接到任命几天之后,便是中秋节了,韩愈便写下《八月十五夜赠张功曹》送给张署。
韩愈没有平铺直叙把他们的遭遇和忧虑写出来,而是巧妙地运用赋的方法,通过记述他们在中秋之夜祝酒唱歌的情景,抒发对政治遭遇的不平和对朝政国事的忧虑复杂心情。他让张署唱一支辛酸悲苦的歌来表现他们的遭遇和忧愤,而由自己唱一支乐天知命的短歌结束,说认命算了,还是喝酒赏月吧,来劝慰张署不要怨天尤人。韩愈用良辰美酒来排遣张署的悲愤不平,其实也只是聊以自慰自勉,是一种伪装的达观而已。正如苏轼于《中秋月》所说的:“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虽然嘴上说要把握此时的良辰美景,却只是更显得悲凉无奈罢了。
历久弥新说名句
在中国历史上那些政治黑暗的时期,文人墨客无法从仕途上得到发挥时,往往借着饮酒来抒发心中的不快。魏晋以来,文人面对无力改变的政治现状,只能以饮酒为途径来超脱现实、消解矛盾。例如“正始文学”的代表作家阮籍,不仅没有施展抱负的机会,连自身的安全都得不到保障,不得不在大醉的掩护下,几次躲过司马氏集团向他伸来时而拉拢、时而加害的手。《世说新语》中说到阮籍母亲过世,他不但坚持下完棋,而且还吃肉喝酒,压抑着心中丧母之痛,以表现出他不为礼法所约束的一面;最后却“因吐血,废顿良久”。晋代郭澄之的《郭子》一书中,一个名叫王大忱的人曾经说过:“阮籍胸中垒块,故须酒浇之。”对阮籍来说,尽管很痛苦,饮酒仍是排解忧愁、摆脱政治困境最好的方法。
就连陶渊明归居田园、躬耕自守,也无法抛却对时局的关心和酒的滋味。尽管明知饮酒不好,还是长期酗酒而生下智力低弱的儿子。到了他年老体衰而自作《挽歌》时,还在叹息:“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在昔无酒饮,今但湛空觞,春醪生浮蚁,何时更能尝?”光看他想象死后虽可见到盈满的酒杯,但却喝不到,若春酒酿成也是不得饮等感叹,就可以知道陶渊明有多么好酒了。
人生既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中,只能借酒消愁,也难怪唐代罗隐会写下“今朝有酒今朝醉”(《自遣》)的句子。他写这首诗时,正值仕途坎坷,可说是科举制度下的失败者。尽管表面上放歌纵酒,事实上更有着迟暮的颓丧与凄凉,将人生的不如意、时光的匆匆、命运的多舛、青春的流逝等种种无望渲染到了极致,为历代饱受不得志之苦的文人发出了不平之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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