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场只手,毕竟还我万夫雄”陈亮的传奇人生
南宋爱国词人陈亮(1143—1194)与辛弃疾的结交颇具传奇色彩:辛弃疾自北方投奔南宋朝廷后,寓居于江西上饶鹅湖,陈亮特地前去拜访。辛弃疾家门口前面有座桥,陈亮所骑的马惧水,不肯过桥,三次驱赶三次退却。陈亮发怒,拔剑斩落马首,徒步而行。辛弃疾当时正在自家楼上,看见来者如此行为,不胜惊异,立即命人去探问这是何等英雄,而此时陈亮已到达门口。两人遂一见而成知交,彼此钦慕,彼此欣赏,友谊延续了一生。两位著名词人前后以数首《贺新郎》互相唱和,文采风华和精神气韵令人叫绝。不仅如此,陈亮的一生都充满了传奇色彩。
陈亮的母亲十四岁时便生下了他,对他的抚养教育之责主要由他的祖父母承担。他生而目光有芒,为人才气豪迈,喜好谈兵,论议风生,下笔数千言立就。他自称“人中之龙,文中之虎”,可以“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拓万古之心胸”。
十八岁时,陈亮就考查了历代古人用兵成败的事迹,写出《酌古论》二十篇,讨论了十九位历史人物。当时的婺州郡守周葵看了这部书,对他十分赏识,赞誉其为将来的“国士”,并“请为上客”。三年后,周葵任参知政事,聘请陈亮为其幕宾,朝中官员汇报工作的时候,周葵必会让他们向陈亮作揖,因而一时豪俊都与陈亮有不同程度的交往。
二十四岁时,陈亮进入太学学习。第二年,朝廷与金人媾和,“天下欣然”,唯独陈亮认为不可,他以布衣身份连上五疏,即著名的《中兴五论》,但朝廷置之不理,于是他就回乡讲学,“学者多归之”。
陈亮参加科举考试两次落第后,出于一个爱国者的责任感,三十六岁时他又连续三次上书,慷慨激昂地批判了自秦桧以来朝廷苟安东南的国策和儒生、学士端坐空言的不良风气,感动了宋孝宗,宋孝宗想诏令他上殿擢用他,但被他拒绝。宋孝宗的宠臣曾觌要抢在宋孝宗之前接见陈亮,笼络他以扩展个人势力。陈亮知道这事后,立即跳墙而逃。由于陈亮的奏疏直言不讳,遭到了一些当政者的忌恨,前后三次蒙冤入狱。不幸中的万幸是,每次蒙冤都因有包括皇帝在内的贵人相助而化险为夷。
陈亮回乡之后,与一个同乡饮酒。同乡醉酒后,就“册封”侍酒的歌伎为妃。酒桌旁边有人想要陷害陈亮,就问陈亮的同乡:“既然册封了妃子,谁做宰相?”同乡回答:“陈亮为相。”那人又问:“怎么安排我?”回答说:“你做右相。我任用你们两位宰相,大事可成了。”于是,几个人向同乡奏事跪拜,三呼万岁。事后,那人很快就到刑部告发了陈亮。刑部侍郎何澹素来忌恨陈亮,就以“言涉犯上”之罪逮捕了他并施以酷刑。宋孝宗得知此事后,立即下诏说:“秀才醉了,胡说乱道,何罪之有?”陈亮才得以免死。
接着,陈亮又因为家童杀人而被仇家控告为背后指使者。陈亮的父亲被囚于州狱,陈亮本人则被下大理寺狱。后因丞相王淮和好友辛弃疾等人的营救,陈亮才又得以免死。
另一次入狱是因为一次参加乡人宴会,主人在陈亮汤羹中放了胡椒末,同座的人回家后猝死,死者的家人诬告是陈亮下毒谋害,陈亮因此再吃官司,下了大理寺狱。后因少卿郑汝谐在宋光宗面前求情,才免于一死。陈亮这次下狱,从表面上看属于刑事案件,实际背后隐藏着政治原因。
狱中的摧残和长期的排挤打击,并没有让陈亮改变恢复中原之志。苟且偷安的南宋朝廷不敢北伐,而与金国结为叔侄关系。每年元旦和皇帝生辰时互派使节祝贺以示和好。虽貌似对等,但金使到宋被敬若上宾,而宋使在金则多受歧视。
1185年,宋孝宗任命陈亮的好友章德茂为贺万春节(金世宗完颜雍生辰)正使,陈亮作《水调歌头·送章德茂大卿使虏》为朋友送行:“不见南师久,谩说北群空。当场只手,毕竟还我万夫雄。自笑堂堂汉使,得似洋洋河水,依旧只流东。且复穹庐拜,会向藁街逢。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
不见南方北伐的军队已经很久,金人就胡说中原的人才已一扫而空。当场伸出手来力挽狂澜,终究还要归还我的气压万夫的英雄。自笑身为堂堂的大汉民族的使节,居然像河水一般,向东而流(比喻对金人的朝拜)。暂且再向敌人的帐篷(穹庐)走一遭,将来定要征服他们,下次与金主再见就要在我大宋的属国使馆了。那里是唐尧建立的城都,是虞舜开辟的土壤,是夏禹对疆域的分封。在这当中应有一个半个知耻的臣子站出来保卫国家。万里河山充斥着金人游牧的腥膻之气,千古以来的爱国志士的英灵何在,浩大的抗金正气什么时候才能连通?金人的气数用不着多问,宋朝的国运一定会如日中天、繁荣兴盛。虽说为金国皇帝祝寿是耻辱性事件,但此词以论入词、立意深远、独树一帜,充满了强烈的民族自豪感和抗金必胜的坚定信念。
四十六岁的时候,陈亮还亲自到建康(今江苏南京)和京口(今江苏镇江)观察地形,作《念奴娇·登多景楼》一词:“危楼还望,叹此意、今古几人曾会。鬼设神施,浑认作、天限南疆北界。一水横陈,连岗三面,做出争雄势。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因笑王谢诸人,登高怀远,也学英雄涕。凭却江山,管不到、河洛腥膻无际。正好长驱,不须反顾,寻取中流誓。小儿破贼,势成宁问强对。”
登楼极目四望,不觉百感交集,可叹自己的这番心意,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够理解呢?镇江一带的山川形势极其险要,简直是鬼斧神工,非人力所能致。然而这样险要的江山却不被当作进取的凭借,而是都看成了天设的南疆北界。镇江北面横贯着波涛汹涌的长江,东、西、南三面都连接着起伏的山冈。这样的地理形势,正是进可以攻,退可以守,足以与北方强敌争雄的形胜之地。六朝的旧事,原来全不过是为少数私家大族的狭隘利益打算!于是笑王谢等人,空洒英雄之泪,却无克服神州的实际行动。他们依仗着长江天险,自以为可以长保偏安,哪里管得到广大的中原地区,长久为异族势力所盘踞,广大人民呻吟辗转于铁蹄之下呢?凭借这样有利的江山形势,正可长驱北伐,无须前怕狼,后怕虎,应该像当年的祖逖那样,中流击水,收复中原。南方并不乏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统帅,也不乏披坚执锐、冲锋陷阵的猛将,完全应该像往日的谢安一样,对打败北方强敌具有充分信心,一旦有利之形势已成,便当长驱千里,扫清河洛,收复国土,何须顾虑对方的强大呢?
陈亮主张不要只把长江天险当作隔断南疆北界的门户,而要作为北伐中原、恢复失地的跳板,长驱直入,不须反顾。全词借古论今,抨击空论清谈,辞采飞扬,痛快淋漓,大有雄视一世的英雄气概。
五十一岁的时候,陈亮参加礼部的进士考试,终于状元及第,被授任为建康军节度判官厅公事。在写给宋光宗的谢恩诗中,陈亮说:“复仇自是平生志,勿谓儒臣鬓发苍。”
可惜,欢喜谢恩之后,陈亮还没来得及上任就突然因病去世。幸福生活刚刚开始,传奇人生就已结束,令人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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