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诗一滋味,一茶一人生
唐代文人雅士,喜欢三五个聚在一起,不谈政治,闲云野鹤,品茶作诗。古今中外,那些自由的文人,正如杯里的茶叶,上下翻转,哪怕最后终要倒入花土,也不妨淋漓尽致走完一生。茶如人生,这些文人雅士在茶里找到了人生的真谛。
茶与酒一样,都是唐诗里不可或缺的角色,少了它,诗中的滋味恐怕要失了大半。唐人的茶诗从皎然这里提升了一个境界,变得豁然开朗。喝茶也再不仅仅为了解渴、提神,而是变成了一种人生的态度。
越人遗我剡溪茗,采得金牙爨金鼎。
素瓷雪色缥沫香,何似诸仙琼蕊浆。
一饮涤昏寐,情来朗爽满天地。
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
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
此物清高世莫知,世人饮酒多自欺。
愁看毕卓瓮间夜,笑向陶潜篱下时。
崔侯啜之意不已,狂歌一曲惊人耳。
孰知茶道全尔真,唯有丹丘得如此。
——皎然《饮茶歌诮崔石使君》
皎然将品茶分成了三个层次:涤昏寐、清我神、得真道。一般人喝茶常常只是前两个层次,喝罢茶后神清气爽便足矣。皎然却不然,他在此之上又飞升得 “道”,看破世间一切烦恼,而 “茶道”一词便是由此而来。
这里的 “茶道”不是煮茶之道,也不是制茶之道,而是品茶的人生之道。皎然将茶看为世间难得的清高之物,嘲笑陶潜等人饮酒的 “糊涂”。此话虽说得有些自大,但细细想来的确有一些味道在里面。
饮酒,只能让清楚的人沉醉,对世事看得更加模糊而淡忘本心;品茶,却是让沉醉的人清醒,擦亮心眼去看繁华世界。
皎然的诗让人对他肃然起敬,也让人对他的身世生出几分好奇。
皎然乃唐代杰出诗僧,俗名谢清昼,是谢灵运的十世孙。自幼博览群书,荟集各家思想,中年后痴迷仙术,但因修炼仙术伤了身,从此皈依佛门。一个机缘,因茶与陆羽结下忘年之交,也让皎然对茶的执着更增进一步。二人是诗友兼茶友,年长的皎然常常邀上好友,摆上素瓷雪色的茶具,取多年埋藏的好水,泡一壶香茶,作一首即兴的诗。有时甚至并不说话,任香茗之气缭绕过眼,氤氲出一片醇厚的恬淡。虽不多言,情谊却也如这壶中的好茶,味道愈加深厚,个中滋味,“唯有丹丘得如此”。
这一茶一诗一友便是简单的茶道了,在选茶、泡茶、品茶一系列的过程中,均需要细细参悟,方能领略茶之真味。
茶诗的人性化,让品茶更添了几份情趣。一诗一滋味,一茶一人生。每个人对茶都有自己的独特领悟,因此也留下了许多异于皎然的茶诗。
张文规品茶:“凤肇寻春半醉回,仙峨进水御帘开。”
皮日休品茶:“永相长思煮泉时,郡侯催发只忧迟。”
白居易品茶:“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
薛能品茶:“茶兴复诗兴,一瓯还一吟。”
在诗人的眼里,茶中有人生,茶中更有情。茶有情,水有情,茶水相融便是一场热烈的友情,茶友恐怕是世间少有的纯粹友情了。可以想象,皎然与陆羽在终日清谈中,一定是促膝品茗,他们在品茗过程中也一定会具有共同的乐趣和爱好。
九日山僧院,东篱菊也黄。
俗人多泛酒,谁解助茶香。
——皎然《九日与陆处士羽饮茶》
九月,秋菊怒放,渴念茶香,诗僧皎然念友的心情也不亚于馋茶的心情。这一生当中,若有一懂茶知己,真是人生一大幸事。陆羽是幸福的,因他遇上了皎然。据说皎然对陆羽的感情甚是深厚,经常想念他。如果较长时间没有聚会的话,皎然会亲自跑去拜访陆羽。如果恰巧陆羽外出而没见着人,皎然就会非常懊恼。
唐朝的文人雅士,每每品茗,都能从中体会出深意,因为茶茗的浓淡正如人生,品茗就是品人生。每日饮茶,仿佛将生命也浸入了茶水中,浮浮沉沉,卷曲收放。人的一生便有如茶叶,时而如一叶扁舟在杯面漂浮,时而如绚烂夏花在杯底绽放。滤去的是浮躁的思绪,沉淀的是清楚的思想。品茶有时品的是一种欲语还休的忧伤,有时品的是推杯换盏后剩下的寂寞。人生不过如此,不可能永远沸腾,纵然有千般热闹,总会有一天归于平静,享受热闹过后的寂寞也是一种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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