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闺梦里细数相思
有些爱情注定要一生守望,苦等千年就是为了一次重逢。独守空房的寂寞,连着无望的期盼与孤独,在女人们的心中汩汩地流淌,凄婉、缠绵、悲恸欲绝。无数个春闺梦里,她们在细数自己的相思。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陈陶《陇西行》
本诗第一句是军队的战前宣誓:“誓扫匈奴不顾身。”“誓扫”体现将士忠诚,“不顾身”展现士兵的英勇气概。此句展现了唐朝军队的忠勇无畏、昂扬气势。诗人在第二句并没有承接上句进行战争场面的描写,而是像电影蒙太奇一般,切入了展现战争结果的镜头:“五千貂锦丧胡尘。”
第三、四句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中,“可怜”二字是全诗的转折点。它将视角由征夫转向了思妇,由叙事引向了抒情。闺中思妇等待的人,早已掩埋在无定河边,化成满地白骨。但她毫不知情,依然怀着团聚的热切希望,日日等待,在梦中盼着他回来。
然而,战争是那样的残酷,自古以来,刀锋上舔血的战士,没有几个人能够全身而退。战死的自是不必多说,很多在战争中受伤的,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治疗,也将逃不过死亡的厄运。
行多有病住无粮,万里还乡未到乡。
蓬鬓哀吟古城下,不堪秋气入金疮。
——卢纶《逢病军人》
“行多有病住无粮,万里还乡未到乡。”前两句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层层递进地写出了患病军人的境遇。行路已久,身患疾病,欲停驻休息,但一无盘缠二无口粮,家乡尚在万里之外,他却仍在途中,这位军士的悲惨遭遇令人不忍目睹。
“蓬鬓哀吟古城下”,诗人先以 “蓬鬓”二字从外貌上描写这位军士的形象,之所以头发蓬乱,一方面是因为身体多病,另一方面是因为生活多艰;“哀吟”也有两重含义,一方面实写军士被贫病折磨得呻吟出声的情状,另一方面写出了他内心的痛苦和绝望。
军士所承受的折磨远不止这些,“不堪秋气入金疮”一句,首先说明他曾经在战场上负伤,也说明他衣衫单薄、难以御寒。一个昔日在边疆为保家卫国而流血负伤的战士,竟然沦落到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伤病交加的境地,让人不由心生感慨。
假如他就这样死了,他的家人也依然无从知晓。累累白骨,不管是堆在硝烟散尽的河边,还是古城外荒凉的墙根,他们都是年轻的妻子们日夜思念的人。这些苦命的军人,地下有灵,恐怕也能托梦到妻子们的枕边,替她擦干泪水,在梦中相依相伴。
诗人金昌绪曾经写过《春怨》这样的诗:“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诗的大意是:一个年轻的少妇起来后,径直走到窗前,嗔怒地赶走了清晨中欢快啼叫的黄莺。她责怪它们的叫声惊醒了她的美梦。在梦中,她正走在通往辽西的路上,马上就可以见到日夜思念的丈夫了,所有的相思和喜悦都凝成了一团,结果却不幸被黄莺吵醒。那一串思念的美梦,不知熬了多少个日夜,盼了多少回月圆,不能相见,便只能期待梦中团圆。连虚幻的美梦都做得不甚齐全,难怪她愤怒地赶走了这些无辜的鸟儿。
这些可怜的少妇,终年不见自己的丈夫,想念、惦念、思念,欲诉无人能懂,只能凭借自己的幻想、猜想,一次次在心中勾画丈夫的形象;也只能一次次低声问自己,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夫戍边关妾在吴,西风吹妾妾忧夫。
一行书信千行泪,寒到君边衣到无?
——陈玉兰《寄夫》
此诗用第一人称的表现手法,以一个女子的口吻道出了对戍边丈夫的深切思念和关心。整首诗如题 “寄夫”,描写了女子在家给丈夫寄衣的前后心理,全为内心的独白,细腻真实,特别是顶针手法的运用,使其一唱三叹神凄楚。
第一句写女子在家想到自己和身在远方的丈夫之间的距离。丈夫在远方戍守边关,女子独自在家等待。因为分居两地,有情人难以团圆,才引起了女子的思念,也才引出了下文。
第二句写正当女子思念着丈夫的时候,外面吹起了瑟瑟秋风,让女子感到了寒意。此时行文突然一转,没有写女子对于秋风的感慨,转而写女子忧虑远方的丈夫有没有感到寒冷,身上的衣服是否能够御寒。
第三句写女子决定给远方的丈夫写一封书信,以慰相思,但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下笔,好不容易写下了短短一句,却已流尽了眼泪。其中 “一行”与 “千行”的夸张对比,体现了女子深深的思念,这些泪珠儿之中有爱也有怨,怨恨丈夫不能早日归家团聚。
末句可算是女子的内心活动,也可算是女子书信的内容。女子流下了千行泪写下的书信,原来是一句 “寒到君边衣到无”——你那边天气转冷了吗? 寄出的衣服是否有收到? 不过一句嘘寒问暖的简单问候,与古诗中的 “努力加餐饭”有相似之感,语少情真,胜过千言万语。
相思,就这样伴着记忆,陪同生命一起疯长。寄去的除了书信,还有妻子做给丈夫的棉衣。可是,战火连绵,她没有办法知道丈夫是否收到了寄去的衣服,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穿上自己亲手缝制的寒衣? 一切都是未知的猜测,无数次出现在春闺的梦里,出现在相思的深秋或雨季。
不经相思,怎可言苦。战争让多少本可相守一生的人,只能翘首相望。梦里相见,终究还是一梦,伴随这些思妇的是更加浓烈的相思。当更露的凝霜氤氲于思绪纷飞的窗棂,当月光的银白柔和地洒落于起伏不定的前胸,当那颗最亮的星星疾速地眨着多情的眼睛,仿佛来自良人含满柔情的问候,仅仅是这一刻,就相思如潮涌。一份牵挂,一份盼望,还有一丝落寞,一起涌上心头。是相思瘦尽了一宵灯花,梦里眉蹙,细数相思,几许浓愁。
文章标题:在春闺梦里细数相思-陈陶《陇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