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男儿的思乡情怀

有时候,对于渴望成功的男人来说,事业和家庭两者似乎同样重要。没有自己的事业,会折损男人的尊严;但缺少如花美眷、幸福婚姻,似乎人生也少了几分春天。“平生只流两行泪,半为苍生半美人”,古往今来,所有荡气回肠的故事大抵如此。

男儿事长征,少小幽燕客。

赌胜马蹄下,由来轻七尺。

杀人莫敢前,鬚如蝟毛磔。

黄云陇底白云飞,未得报恩不得归。

辽东小妇年十五,惯弹琵琶能歌舞。

今为羌笛出塞声,使我三军泪如雨。

——李颀《古意·男儿事长征》

铁血男儿的思乡情怀-李颀《古意·男儿事长征》

这首诗一共十二句,前六句为五言,后六句为七言。

“男儿事长征,少小幽燕客”这两句总领以下四句,交代这位好男儿来自幽燕一带。“自古燕赵多悲歌”,这位主人公是来自多壮士的地方,为下面描写他的勇敢剽悍做了铺垫。

“赌胜马蹄下,由来轻七尺”,因为他来自幽燕之地,所以作战时英勇无敌,在马蹄之下打赌比输赢,从来就不把七尺之躯放在心上。

“杀人莫敢前,鬚如蝟毛磔”,这位好男儿在战场上拼死杀敌,没有人敢靠前,他杀敌的时候,满脸密布的硬胡须全都竖了起来。这两句塑造了一个动态的形象,写出了他杀敌时候的刚烈气概和剑拔弩张的神态,一位边疆英勇男儿的形象跃然纸上。

接下来诗人笔势一转,为主人公设置了一个 “黄云陇底白云飞”的背景。昏黄、莽苍的云天之下,一位虬髯男儿,手提白刃单刀,胯骑高头战马,驰骋在辽阔雄伟的原野上,看罢陇上黄云之后,他不免回首望向故乡的白云。对于远征军人来说,思乡之情皆而有之,但诗人却并未点名。接下来用 “未得报恩不得归”转而将男儿的思乡之情抑制住——国恩未报,决不回去。两个 “得”字,与上句两个连用的 “云”字相对应,写出了男儿内心的刚强,使他的硬汉形象更加鲜明。

报答国恩的决心真的能抑制住思乡的感情吗? 下面诗人突然安排了“辽东小妇”出场。这位妙龄少女 “惯弹琵琶能歌舞”,给戍边将士带来了苍凉的 “羌笛出塞声”。此曲一出,全诗立即声情并茂。哀怨、悲凉的笛声,勾起了征人无限的思乡之情,三军将士泪如雨下。而诗中的主人公也自然身在其中了。

诗人巧妙地用烘托的方法写出了主人公的情感,使前面所描写的硬汉形象更加丰满。三军是泛指,而像这位主人公一样剽悍英勇、将思乡之情放在勇报国恩之后的戍边战士又何止一位呢?

一个只知道杀敌报国的男人固然值得尊敬,但丝毫不为儿女情长牵绊的人,似乎也少了几分人性。李颀笔下的这些将士,既有执着的血性,也同样有为父母妻儿动情的泪光,让人感到他们的铁血柔情,品出丰富的人生体验。

高适在《燕歌行》中有诗云:“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隔山隔水,两两相望,挡得住的是彼此的身影,挡不住的是思念的深情。

烽火城西百尺楼,黄昏独坐海风秋。

更吹羌笛关山月,无那金闺万里愁。

——王昌龄《从军行》(其一)

王昌龄的《从军行》组诗共七首,这是第一首。诗中刻画了一位戍边士兵的形象,表达了他对家乡和亲人深切的思念,笔法简洁,含义隽永。

首句中 “烽火城西”,交代了地点是在青海烽火城西。“百尺楼”指戍边兵营的瞭望台。苍茫的原野上,寂静无人,只有戍边的城楼高高地耸立在那里。“黄昏独坐海风秋”,第二句点明了是在秋季某天的黄昏时分。黄昏时分,残阳斜照,本来就容易让人触发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慨叹,何况是在落木萧瑟的秋季,何况是在百里无人的荒野!这时候,一个戍边多年的征人偏偏独自一人坐在孤零零的城楼上,阵阵凉风袭来,可以想象得出他心中的凄凉落寞。这两句明为写景,实为后面的抒情蓄势、张本。

正在征人独坐戍楼、遥想亲人的时候,远方不知谁吹奏起了《关山月》,高亢、悲凉的羌笛声仿佛亲人的喃喃絮语,像爱人梨花带雨般的呜咽,又像游子深夜里的阵阵叹息。这一曲凄切的《关山月》使前两句渲染的苍凉孤寂氛围有了声音,充满了立体感和画面感,也触发了思乡之情,使征人积蓄的情感如开闸的洪水般一泻千里地表达了出来。

“无那金闺万里愁”,在前面情势的积蓄之下,仅此一句诗便足以表达戍边人的心理活动。他遥想远在天边的妻子孤独地在深闺中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归来。只是,无奈于自己无法回到家乡,无奈于妻子仍然只能在家中孤独地等待。

这首诗在处理写景与抒情上的手法历来为人称道。诗人通过写景为抒情积蓄情势,前三句写景中虽为直接表达,但是实际上却句句含情,一步步完成由景入情的转换,待到羌笛声一出,好像火箭的发射按钮一样,一下子将满腔思乡之情喷射而出,自然巧妙,水到渠成,充满了强烈的艺术表达效果。

对于那些为国家、为功名、为事业甘洒热血的远征男儿,苦、累、伤、痛都不曾令他们落泪。只有思乡的情绪,才会令他们漂泊的心灵支离破碎。但家乡的音乐温柔流转,像一股清泉漫过他们心田。少时的同伴、年迈的爹娘、久别的妻子,那些沉睡在记忆中的形象被熟悉的旋律轻轻地唤醒。被刀光剑影磨出老茧的心渐渐如剥了壳的荔枝,露出了内在的甜美和柔软。

文章标题:铁血男儿的思乡情怀-李颀《古意·男儿事长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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