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出自西汉司马迁《报任少卿书》文中:仆之先,非有剖符丹书之功,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固主上所戏弄,倡优所畜,流俗之所轻也。假令仆伏法受诛,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何以异?而世又不与能死节者比,特以为智穷罪极,不为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树立使然也。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
【名句翻译】
名句原文:仆之先,非有剖符丹书之功,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固主上所戏弄,倡优所畜,流俗之所轻也。假令仆伏法受诛,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何以异?而世又不与能死节者比,特以为智穷罪极,不为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树立使然也。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
名句译文:我的先祖并没有被赐予过丹书铁券之类的特大功勋,只是掌管文史书籍、天文历法,地位接近于占卜者与太祝之间,本来就是受到皇上戏弄、像乐工伶人一样被豢养、并被世俗所轻贱的人。像我这样的人受到法律的制裁而遭处极刑,与在九头牛身上拔去一根毛或杀死一只蝼蚁有什么分别呢?世人是不会将我与那些因坚持节操而死的人同等看待的,他们只会认为我是由于想不出办法,又罪大恶极、实在无法避免,才终于受死的。为什么会这样呢?这全是由于我平素所从事的职务以及所处的地位,造成了这样的结果。人总归会有一死,但有的人死得比泰山还要重,有的却死得比鸿毛还轻,其不同是因为每个人应用死节的地方不同罢了。
【名句故事】
史籍中虽然没有司马迁到过泰山的确切记载,但他对泰山的钦敬之情却早跃然纸上,由他的名句“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便不难得知,“泰山”早融于他的血液里、沁进他的骨髓中了。
在司马迁的心目中,泰山是一个威严、雄伟、可亲、却又意义重大的象征,而之所以“泰山”会在他的心中占有这样重的分量,与他的父亲司马谈有绝对的关系。
西汉元封元年,汉武帝第一次封禅泰山时,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作为史官,本应参加封禅大典的,但却因故留在洛阳无法前去。对此,司马谈感到非常遗憾和失望,以至于忧愤成疾,卧床不起。这时,恰好司马迁由外地归来,于是司马谈便握着他的手泪流满面道:“我们的祖先曾是周朝的官吏,远祖还有大功于夏,是百官之长,可到我时却如此淍零,难道这是上天有意要灭绝我司马家吗?现在,汉朝的天子继承了数千年来封禅泰山的大统,封禅于泰山,可我却不能随行,这难道还不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吗?孩子,我死之后,你一定会继任太史官职的,等到那时,你千万不要忘了我所渴望的著书立说的意愿。”
由父亲的言谈话语之中,司马迁看出了参加泰山封禅大典对光宗耀祖是何等重要,而他也没有辜负父亲的愿望,即使在受了宫刑之后,依然矢志不移,忍辱负重地完成了父亲未竟的事业,为我们留下了文学史上最璀璨的瑰宝《史记》,并也留下了他的千古名句,被后人所咏叹。
【名句赏析】
当司马迁的笔端流泄出“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这几个字时,其实也同时道出了中国千百年来有志之士的心声。中国人自古重视气节更甚于生命,并以此坚定自己的信仰和追求,砥砺自己的情操和品格,成为数千年来支撑中华民族生生不息、弱而复强、衰而复兴的灵魂和脊梁。正因为如此,“鸿毛泰山”成了家喻户晓的成语,也成了千千万万为自己信念、理想而奋斗、牺牲者的座右铭,或像是“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或像是“死生一事付鸿毛,人生到此方英杰”的秋瑾。
泰山之重、鸿毛之轻,虽然长期被人拿来当做对生命价值观两种不同体现的对应方式,但“生死”这个命题毕竟太沉重,因此到了现在,有许多人便开始在“鸿毛”与“泰山”两个名词前作文章,巧妙地将这个沉重的命题改变得生动而又活泼,并且适合自己所用。例如用“责任重于泰山,乌纱轻于鸿毛”来砥砺自己的官员们,以及那些在情人面前说“爱情重于泰山,友情轻于鸿毛”的誓言,然后在被指责“见色忘友”的朋友前,将之改为“友情重于泰山,爱情轻于鸿毛”的俏皮小伙子们。
有趣的是,在2004年奥运会,中国奥运代表团在同一天取得了羽毛球及举重的金牌,而“击鸿毛之轻,举泰山之重”便成了当日的头条标题。拿“鸿毛”来象征“羽毛球”,将“泰山”比做举重选手所举的重量,这种恰如其分的比喻及巧思,你是否也感到佩服呢?
【名句原文】
报任少卿书
西汉:司马迁
太史公牛马走司马迁,再拜言。
少卿足下:曩者辱赐书,教以慎于接物,推贤进士为务,意气勤勤恳恳。若望仆不相师,而用流俗人之言,仆非敢如此也。仆虽罢驽,亦尝侧闻长者之遗风矣。顾自以为身残处秽,动而见尤,欲益反损,是以独郁悒而无谁语。谚曰:“谁为为之?孰令听之?”盖钟子期死,伯牙终身不复鼓琴。何则?士为知己者用,女为说己者容。若仆大质已亏缺矣,虽材怀随和,行若由夷,终不可以为荣,适足以发笑而自点耳。
书辞宜答,会东从上来,又迫贱事,相见日浅,卒卒无须臾之间,得竭指意。今少卿抱不测之罪,涉旬月,迫季冬,仆又薄从上雍,恐卒然不可为讳,是仆终已不得舒愤懑以晓左右,则长逝者魂魄私恨无穷。请略陈固陋。阙然久不报,幸勿为过。
仆闻之:修身者,智之符也;爱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义之表也;耻辱者,勇之决也;立名者,行之极也。士有此五者,然后可以托于世,列于君子之林矣。故祸莫憯于欲利,悲莫痛于伤心,行莫丑于辱先,诟莫大于宫刑。刑余之人,无所比数,非一世也,所从来远矣。昔卫灵公与雍渠同载,孔子适陈;商鞅因景监见,赵良寒心;同子参乘,袁丝变色:自古而耻之!夫以中材之人,事有关于宦竖,莫不伤气,而况于慷慨之士乎!如今朝廷虽乏人,奈何令刀锯之余,荐天下之豪俊哉!仆赖先人绪业,得待罪辇毂下,二十余年矣。所以自惟:上之,不能纳忠效信,有奇策材力之誉,自结明主;次之,又不能拾遗补阙,招贤进能,显岩穴之士;外之,不能备行伍,攻城野战,有斩将搴旗之功;下之,不能积日累劳,取尊官厚禄,以为宗族交游光宠。四者无一遂,苟合取容,无所短长之效,可见于此矣。乡者,仆亦尝厕下大夫之列,陪外廷末议。不以此时引维纲,尽思虑,今已亏形为扫除之隶,在阘茸之中,乃欲仰首伸眉,论列是非,不亦轻朝廷、羞当世之士邪?嗟乎!嗟乎!如仆尚何言哉!尚何言哉!
且事本末未易明也。仆少负不羁之才,长无乡曲之誉,主上幸以先人之故,使得奉薄伎,出入周卫之中。仆以为戴盆何以望天,故绝宾客之知,忘室家之业,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材力,务一心营职,以求亲媚于主上。而事乃有大谬不然者!
夫仆与李陵俱居门下,素非能相善也。趣舍异路,未尝衔杯酒,接殷勤之余欢。然仆观其为人,自守奇士,事亲孝,与士信,临财廉,取予义,分别有让,恭俭下人,常思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其素所蓄积也,仆以为有国士之风。夫人臣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赴公家之难,斯已奇矣。今举事一不当,而全躯保妻子之臣随而媒孽其短,仆诚私心痛之。且李陵提步卒不满五千,深践戎马之地,足历王庭,垂饵虎口,横挑强胡,仰亿万之师,与单于连战十有余日,所杀过当。虏救死扶伤不给,旃裘之君长咸震怖,乃悉征其左、右贤王,举引弓之民,一国共攻而围之。转斗千里,矢尽道穷,救兵不至,士卒死伤如积。然陵一呼劳军,士无不起,躬自流涕,沬血饮泣,更张空弮,冒白刃,北首争死敌者。陵未没时,使有来报,汉公卿王侯皆奉觞上寿。后数日,陵败书闻,主上为之食不甘味,听朝不怡。大臣忧惧,不知所出。仆窃不自料其卑贱,见主上惨凄怛悼,诚欲效其款款之愚,以为李陵素与士大夫绝甘分少,能得人之死力,虽古之名将,不能过也。身虽陷败,彼观其意,且欲得其当而报于汉。事已无可奈何,其所摧败,功亦足以暴于天下矣。仆怀欲陈之,而未有路,适会召问,即以此指,推言陵之功,欲以广主上之意,塞睚眦之辞。未能尽明,明主不晓,以为仆沮贰师,而为李陵游说,遂下于理。拳拳之忠,终不能自列。因为诬上,卒从吏议。家贫,货赂不足以自赎,交游莫救,左右亲近不为一言。身非木石,独与法吏为伍,深幽囹圄之中,谁可告愬者!此真少卿所亲见,仆行事岂不然乎?李陵既生降,隤其家声,而仆又佴之蚕室,重为天下观笑。悲夫!悲夫!事未易一二为俗人言也。
仆之先非有剖符丹书之功,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固主上所戏弄,倡优所畜,流俗之所轻也。假令仆伏法受诛,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何以异?而世又不与能死节者比,特以为智穷罪极,不能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树立使然也。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关木索、被箠楚受辱,其次剔毛发、婴金铁受辱,其次毁肌肤、断肢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传曰“刑不上大夫。”此言士节不可不勉厉也。猛虎在深山,百兽震恐,及在槛阱之中,摇尾而求食,积威约之渐也。故士有画地为牢,势不可入;削木为吏,议不可对,定计于鲜也。今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肤,受榜箠,幽于圜墙之中。当此之时,见狱吏则头抢地,视徒隶则心惕息。何者?积威约之势也。及以至是,言不辱者,所谓强颜耳,曷足贵乎!且西伯,伯也,拘于羑里;李斯,相也,具于五刑;淮阴,王也,受械于陈;彭越、张敖,南面称孤,系狱抵罪;绛侯诛诸吕,权倾五伯,囚于请室;魏其,大将也,衣赭衣,关三木;季布为朱家钳奴;灌夫受辱于居室。此人皆身至王侯将相,声闻邻国,及罪至罔加,不能引决自裁,在尘埃之中。古今一体,安在其不辱也?由此言之,勇怯,势也;强弱,形也。审矣,何足怪乎?夫人不能早自裁绳墨之外,以稍陵迟,至于鞭箠之间,乃欲引节,斯不亦远乎!古人所以重施刑于大夫者,殆为此也。
夫人情莫不贪生恶死,念父母,顾妻子,至激于义理者不然,乃有所不得已也。今仆不幸,早失父母,无兄弟之亲,独身孤立,少卿视仆于妻子何如哉?且勇者不必死节,怯夫慕义,何处不勉焉!仆虽怯懦,欲苟活,亦颇识去就之分矣,何至自沉溺缧绁之辱哉!且夫臧获婢妾,犹能引决,况仆之不得已乎?所以隐忍苟活,幽于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鄙陋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也。
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乃如左丘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而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
仆窃不逊,近自托于无能之辞,网罗天下放失旧闻,略考其行事,综其终始,稽其成败兴坏之纪,上计轩辕,下至于兹,为十表,本纪十二,书八章,世家三十,列传七十,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草创未就,会遭此祸,惜其不成,是以就极刑而无愠色。仆诚以著此书,藏之名山,传之其人,通邑大都,则仆偿前辱之责,虽万被戮,岂有悔哉!然此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也!
且负下未易居,下流多谤议。仆以口语遇遭此祸,重为乡党所笑,以污辱先人,亦何面目复上父母之丘墓乎?虽累百世,垢弥甚耳!是以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其所往。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身直为闺阁之臣,宁得自引深藏于岩穴邪?故且从俗浮沉,与时俯仰,以通其狂惑。今少卿乃教以推贤进士,无乃与仆私心剌谬乎?今虽欲自雕琢,曼辞以自饰,无益,于俗不信,适足取辱耳。要之,死日然后是非乃定。书不能悉意,故略陈固陋。谨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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