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耐暮寒长倚竹,便教好不开门出自纳兰性行德《浣溪沙》(欲问江梅瘦几分):欲问江梅瘦几分,只看愁损翠罗裙。麝篝衾冷惜余熏。可耐暮寒长倚竹,便教春好不开门。枇杷花底校书人。

可耐暮寒长倚竹,便教春好不开门出处

《浣溪沙》

纳兰性德

欲问江梅瘦几分,只看愁损翠罗裙。

麝篝衾冷惜余熏。

可耐暮寒长倚竹,便教春好不开门。

枇杷花底校书人。

可耐暮寒长倚竹,便教春好不开门-《浣溪沙》(欲问江梅瘦几分)

可耐暮寒长倚竹,便教春好不开门故事赏析

这首《浣溪沙》(欲问江梅瘦几分)是纳兰词研究中的一个迷案。很多人费尽心机地想要参详出这美丽文字的背后到底藏着哪一位女子,藏着怎样的一个故事。搞历史和搞八卦大有异曲同工的地方,只不过历史搞的是古代明星的八卦。

我们慢慢来看。“欲问江梅瘦几分”,像是咏物,吟咏的对象是江梅。什么是江梅呢,如果你把它简单理解成江边的梅花,那你不但在事实上错了,还严重违背了小资精神。范成大有个《梅谱》,详列各个梅花品种,但分类的眼光与其说是植物学的,不如说是诗人的。他说江梅也叫野梅,体现的是山野清绝之趣,花朵较小,清瘦有韵致,香气最清。

这种分类手法,充分体现着老百姓和小资的一大区别。比如喝咖啡,老百姓会说“来一杯咖啡”,小资会说“一杯蓝山”,虽然专家说中国从没进口过真正的蓝山咖啡豆,但“蓝山式”就足够情趣了。细节决定小资,所以小资的眼里不存在作为泛称的咖啡,而只有一个个具体的咖啡品种;小资的诗里也不存在作为泛称的梅花,而只有江梅、雪梅这样的细分。

江梅的特点,一言以蔽之,是清瘦、孤傲,所以在这个基础上就可以拟人了,于是有了下一句“只看愁损翠罗裙”。两句话连起来看,字面意思是说:要问江梅到底瘦成什么样了,只要看看那女子的裙子是不是又显肥了。这个修辞非常巧妙,用后半句来揭示前半句所谓的江梅其实是指一位江梅一样清瘦、孤傲的女子。而她的瘦,不是因为发育不良,而是因为“愁”。为什么愁,下一句交代得更加巧妙“麝篝衾冷惜余熏”。

“麝篝”是燃麝香的熏笼,“麝篝衾冷惜余熏”顺畅的语序应该是“衾冷麝篝惜余熏”,说那女子觉得被窝有点凉了,去看熏笼,麝香已经烧完了,那残留的香气和温度分外惹人怜惜。——文人总能把龌龊的思想表达得非常优美、非常含蓄。在诗歌套语里,如果说一个女子嫌被窝冷,通常只暗示着一个原因:想男人了。这里还有第二层意思,因为在古代男权社会,话语权把握在男人手里,女人很少会写诗来想男人,而男人想女人的时候,常常会假托女人的口吻,或者假想女人的生活情景,写那个女人在思念自己。——如果女方实在不具备对等的才华来作自己诗词唱和的红颜知己,那就由男方亲手捉刀,玩左右手互搏好了。

下片开头两句对仗,是《浣溪沙》这个词牌的精华部分,容若这里写的是“可耐暮寒长倚竹,便教春好不开门”,这是描写女主角的生活:天晚了,冷了,倚着竹子,就算春光好天气也不把房门打开。

可耐暮寒长倚竹,便教春好不开门-《浣溪沙》(欲问江梅瘦几分)

“可耐”即无奈、可叹。“倚竹”是个诗歌套语,出处在杜甫的“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写贵家女子生活的沦落和沦落之后保守的节操。而春光明媚也不开门则说明了至少两种可能性:一是她心里不痛快,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二是她心里想着某个遥远的情郎,因为得不到爱情的慰藉,便对撩动的春光也无动于衷了。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呢?末句给出了答案:“枇杷花底校书人”,这是用唐代才女薛涛的典故,王建有诗“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花里闭门居。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女校书”、“枇杷花”、“闭门居”都在王建这首诗里找到了出处。

“校书”本是“校书郎”的简称,是一种官职,通常由有学问的人担任,负责校对皇家藏书。李白有个叫李云的族叔就作过校书郎,李白为他写过一首《宣城谢脁楼饯别校书叔云》,其中名句“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尽人皆知。要作校书郎这个官,需要才学,也需要细心,薛涛二者兼备,名气又大,便被当地的长官戏称为“女校书”。逐渐地,这个雅号的使用范围被扩大了,变成了乐伎的代称,就好像我们现在称妓女为副处级干部一样。

这里有一点值得仔细区分,古代的乐伎、歌伎并不是妓女,她们是卖艺不卖身的,对这一点,政策上有严格规定。比如在歌舞业最发达的宋代,如果按照现在的分类,歌伎属于合法的演艺人员。但另一方面,歌伎属于贱民,没有独立的户籍。官伎隶属于官府,属于乐籍;私伎隶属于主人,和牛马猪样一个地位,可以被主人自由买卖,也广为士大夫所蓄养,宋词名家如欧阳修苏轼等等,概莫能外。

官伎又分几种,大家读宋词和宋史的时候会常见到“营伎”这个词,这不是随军慰安妇,而是特指隶属于地方政府的官伎,其管理机构叫乐营,负责人称乐营将,所以地方上的官伎便被称为营伎。

宋代对官伎是有管理制度的,官员们可以使官伎佐酒,但卖淫嫖娼是被严令禁止的。史料里记载过一些官员因为越界受到惩处的例子,所以有的书里讲宋词多是嫖客写给妓女的美丽情书,这是没有事实根据的。

这个官伎管理制度还延续到了后世,比如讲明史的书里提到靖难之变,常说明成祖朱棣把失败的政敌们的妻子、女儿没入乐籍,充任官伎,每天有很多男人兴致勃勃地来轮奸这些曾经的金枝玉叶。这个故事流传很广,其实这只是低俗小说的亢奋想像,不可当真的,官伎虽是贱民,但不是妓女。

还有一个流传很广的故事是“扬州瘦马”,因为《投名状》而尽人皆知,其实“养瘦马”其语其事早在宋代就有了。这些“瘦马”养成之后就被卖为歌伎。卖的时候还要签合同,要经过官方认可,合同有签终身的,也有只签几年的。

官伎不卖身,私伎当中有些则是市井妓女,也有歌伎兼职卖淫的,李师师就是其中的典范。

讲这么多背景知识,是因为这对理解女主角的身份很有帮助。有的注本把“枇杷花底校书人”简单理解为枇杷花底下的读书人,这就大错特错了。文人写东西,对别人的身份经常使用代称,但这个代称一定要非常切合本人才行,不能有一点马虎。比如有人送阎锡山一副对联:“都督阎公雅望,晋国天下莫强”,上联抄自王勃《滕王阁序》里的“都督阎公之雅望”,非常切合阎锡山的身份;下联出自《孟子》,恰合阎锡山的势力范围。相反,如果身份不很切合,就难免受到别人的质疑和批评,比如吴梅村《永和宫词》“汉家伏后知同恨,止少当年一贵人”,这里的典故是:汉献帝的伏皇后被曹操所杀,还有个董贵人也一起被杀,比喻的是崇祯皇帝的周皇后去世之前,田贵妃就已经去世了。赵翼对这句的用典提出了批评:周皇后是奉旨自尽的,伏皇后是被曹操所杀的,两者没有可比性。

换一个角度来想,女校书已经变成了歌伎的代称,如果用这个词来称呼良家妇女,岂不是太过唐突了。就像现在“小姐”变成了妓女的代称,所以人们对年轻女性一般就不再轻易以“小姐”相称了。由此看来,容若这首词里的女主角无疑是一位歌伎,而且是像薛涛一样文化程度很高的歌伎。她会是谁呢?最合理的推测自然就是沈宛。纵然不是沈宛,也只能是个歌伎。

但是,最流行的意见认为词中女主角是容若那位入宫的青梅竹马的表妹,这是苏雪林考证出来的:“但不幸他恋人入宫之后,不等限满出来便死了。她身体本来怯弱,又是个神经质的女性,因倾心容若的缘故,无端遭人嫉忌,被送入那深沉宫禁,虚了鸳盟,抛了凤侣,葬埋了花容月貌,辜负了锦样年华,当然使她万分悒郁。入宫以后的生活又像容若所写:欲问江梅瘦几分,只看愁损翠罗裙……”

看看苏雪林的通篇考证,倒也有鼻子有眼的,但至少对于这首词的含义完全领会错了。“女校书”这个称谓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冠在表妹的头上。“枇杷花”在写实的一面上又是南方的物产,如果表妹真收到这样一首词,恐怕非跟多情的容若表哥分手不可。

最后说说读音问题。这首词肯定很多人读起来感觉不流畅,原因很简单,这是字音的古今差异造成的。这问题其实古来就有,明清时候要写诗填词已经得硬生生地背韵谱了,这也算是古典诗词的一个小小的技术壁垒。

可耐暮寒长倚竹,便教春好不开门-《浣溪沙》(欲问江梅瘦几分)

“只看愁损翠罗裙”,“看”字可平可仄,这里读平声,现代汉语的一声。

“麝篝衾冷惜余熏”,“惜”是入声字,读诗词遇到入声字有一个很不规范但很方便的替代方法,那就是把入声字读成四声,比如“惜”可以读成“戏”,但要尽可能读得短促一些。

“可耐暮寒长倚竹”,“竹”是入声,方法同上。

“便教春好不开门”,“教”字可平可仄,这里是平声,现代汉语的一声。

下面,把这些影响声音流畅的字换成括号里的字,大家再读一下,感觉就不一样了。常常这样练习一下就逐渐能体会到古典诗词的音律之美了:

欲问江梅瘦几分,只看(刊)愁损翠罗裙。麝篝衾冷惜(戏)余熏。

可耐暮寒长倚竹(住),便教(交)春好不开门。枇杷花底校书人。

可耐暮寒长倚竹,便教春好不开门-《浣溪沙》(欲问江梅瘦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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