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冷蘅芜,却望姗姗,是耶非耶出自纳兰性行德《沁园春·代悼亡》(梦冷蘅芜):梦冷蘅芜,却望姗姗,是耶非耶。怅兰膏渍粉,尚留犀合;金泥蹙绣,空掩蝉纱。影弱难持,缘深暂隔,只当离愁滞海涯。归来也,趁星前月底,魂在梨花。鸾胶纵续琵琶。问可及,当年萼绿华。但无端摧折,恶经风浪;不如零落,判委尘沙。最忆相看,娇讹道字,手剪银灯自泼茶。今已矣,便帐中重见,那似伊家。
梦冷蘅芜,却望姗姗,是耶非耶出处
《沁园春·代悼亡》
纳兰性德
梦冷蘅芜,却望姗姗,是耶非耶。
怅兰膏渍粉,尚留犀合;金泥蹙绣,空掩蝉纱。
影弱难持,缘深暂隔,只当离愁滞海涯。
归来也,趁星前月底,魂在梨花。
鸾胶纵续琵琶。
问可及,当年萼绿华。
但无端摧折,恶经风浪;不如零落,判委尘沙。
最忆相看,娇讹道字,手剪银灯自泼茶。
今已矣,便帐中重见,那似伊家。
梦冷蘅芜,却望姗姗,是耶非耶故事赏析
这首《沁园春》(梦冷蘅芜)有人说是纳兰词的代表作之一,是用血泪熔铸的一首感人至深的作品,我个人则倾向于相反的意见:这首词充满陈词滥调,不过是个平庸之作。
这里之所以还要介绍这个平庸之作,是因为一方面它可以反映一下清代词坛的一种风气,即代别人写悼亡诗,为别人家的丧事抒发哀痛之情,一方面也可以展示一下所谓悼亡的陈词滥调都是些什么,是怎样使用的——也就是说,这对我们了解诗歌套语能有很好的帮助。再者,一个好作品到底好在哪里,通过讲讲坏作品由到底坏在哪里往往更能让人体会明白。
词题《代悼亡》,但我们已经无法知道容若这首词到底是代谁而作的,也不知道写作时间。首句“梦冷蘅芜,却望姗姗,是耶非耶”用的是汉武帝的两则典故,其一,据说李夫人死后,汉武帝思念不已,一次梦到李夫人赠给自己蘅芜之香,惊醒之后,香气犹在衣枕之间,几个月过去也不见消散。“蘅芜”本是香草的名字,《红楼梦》里,薛宝钗住的地方叫做蘅芜苑,这里“忽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珑山石来,四面群绕各式石块,竟把里面所有房屋悉皆遮住,而且一株花木也无。只见许多异草:或有牵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巅,或穿石隙,甚至垂檐绕柱,萦砌盘阶,或如翠带飘飘,或实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芬气馥,非花香之可比”。贾宝玉给蘅芜苑题写的匾额叫做“蘅芷清芬”,楹联是“吟成豆蔻诗尤艳,睡足荼蘼梦亦香”,用的就是汉武帝梦见李夫人这个典故。薛宝钗也因为这个住处,在大观园的诗社里号为蘅芜君。
第二则典故是,有个叫少翁的方士说自己能通鬼神,可以把李夫人的魂魄招来以慰汉武帝的相思。于是在一天夜里,少翁布置好灯烛、帷帐、酒肉,请汉武帝坐在另一座帐子里,遥遥看着李夫人的身影翩然而来。汉武帝看得模模糊糊的,既不能接近,也不能搭话,愈发相思悲苦,作诗道:“是耶非耶?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我们常用的成语“姗姗来迟”就出自这里,至于那个“是耶非耶”,大家肯定也觉得眼熟。不错,《书剑恩仇录》的结尾,陈家洛悼念香妃,“提笔蘸墨,先写了‘香冢’两个大字,略一沉吟,又写了一首铭文:‘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香魂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群雄伫立良久,直至东方大白,才连骑向西而去。”
这座香冢就在北京陶然亭畔,但已经在“破四旧”的时候被砸掉了。香冢里边埋的到底是谁,香冢那段极凄美、极著名的碑铭到底是谁写的、为什么而写的,这些事情扑朔迷离,流传过很多说法,其中一种就是说香冢是容若埋葬爱妾的地方,自然,这段碑铭也就出自容若的手笔了。
但从国家图书馆所藏的香冢碑拓片来看,“一缕香魂无断绝”碑铭原本是“一缕烟痕无断绝”,改后才和香妃有了联系。碑铭后边还有一首七绝:“飘零风雨可怜生,香梦迷离绿满汀。落尽夭桃与秾李,不堪重读瘗花铭。”“瘗花”即葬花,难免给人更多的联想。
思念亡妻从梦入手,记梦用“蘅芜之香”和“姗姗来迟”的典故,手法虽然巧妙,但在表达感情上毕竟隔了一层,不如上一首《沁园春》开篇“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来得平实真切。而且开头第一句是要给下文定调子的,这两个典故一出,一下子就把调子定得高了、定得华贵了,下文不得不顺着这个调子走下去了。我们看第二句“怅兰膏渍粉,尚留犀合;金泥蹙绣,空掩蝉纱”,对于初阶的诗词爱好者来说,即便看不懂这些字眼,也能感觉得出这里边的华贵气氛。
兰膏,是一种头油;渍粉,是残存的香粉;犀合,是犀牛角制成的化妆盒;金泥,即金屑,代指这一类的化妆品;蹙绣,是一种纺织手法;蝉纱,是蝉翼一样轻薄的纱。诗人描写美女,一个典型的套路就是不去直接描写她本人的相貌,而是细腻地叙述她的穿着打扮、化妆品的品牌和闺房的室内装修,这尤其是花间词人的一大传统,让读者通过这些来想像女主角的美丽。容若这里这样来写,还有另外的一个意图:通过“睹物”来表达“思人”。这样写好不好呢,对比一下前一首《沁园春》同样位置的句子:“记绣榻闲时,并吹红雨;雕阑曲处,同倚斜阳”,一个是极尽描摹之能事,一个是回忆往日平常生活里的平常快乐。富丽的不能感人,平实的才见真切,高下之别显而易见。
下一句“影弱难持,缘深暂隔,只当离愁滞海涯”,用语略嫌生硬,意思还是上承汉武帝和李夫人的典故而来的:方士弄出来的终究是个幻影,不能触摸,只能隔着帷帐远远地看着,但离别也许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有情人又将团聚。爱,已经变成了信念,而现实无论怎样真,此刻看起来都是假的。幻影中爱侣归来,“归来也,趁星前月底,魂在梨花”,清丽缥缈,销魂无限。
下片转回现实,“鸾胶纵续琵琶。问可及,当年萼绿华”,是说纵然续了弦,新人又怎能比得上旧人!这里连用两个典故,“鸾胶”是传说中一种很神奇的胶,仙家用凤凰的喙和麒麟的角合炼而成,黏合力超强,能把断了的弓弦粘上,诗人拿它来比喻丧妻再娶;“萼绿华”是一位仙女的名字,李商隐诗有“萼绿华来无定所,杜兰香去未移时”,这里代指亡妻。前边讲过,“华”就是“花”的本字,所以“萼绿华”就是“萼绿花”,人名像是花名。就是从这里出发,容若下一句的转折就把人当作花来写:“但无端摧折,恶经风浪;不如零落,判委尘沙”,说花儿没来由地遭受摧折,还不如零落成尘的好。“判”同“拼”,是“甘愿”的意思。这个从人到花的转折是很巧妙、很自然,是修辞手法的一个典范。但这句的意思比较费解,有可能是说女主角与其夭折,不如自然老死,也可能是把话锋转到男主角身上,说他忽经丧妻之痛,起了轻生的念头。
接下来才开始回忆和妻子共度的那些美好时光:“最忆相看,娇讹道字,手剪银灯自泼茶”,最让人怀念的是妻子读错字时候的娇羞和剪灯、沏茶的样子。“娇讹道字”化自苏轼的“道字娇讹苦未成,未应春阁梦多情”,容若这是代人怀念那个亡妻念错了字的娇柔模样;“手剪银灯”剪掉的是灯芯,古代的灯烛烧上一阵就需要剪一截灯芯的;“泼茶”存在两种可能的解释,一是用众所周知的李清照和赵明诚夫妻生活的情趣故事,二是指沏茶。中国人虽然有着悠久的喝茶传统,但茶到底怎么喝,经过了好几次重要的变化。茶原本需要煮着来喝,还要添加不少佐料,工序比煮药还复杂。到宋朝之后逐渐简化,尤其对茶芽、茶末,用开水一冲了事,这就叫泼茶。比如宋人葛胜仲诗里写过“儿曹解人意,为泼闽岭芽”,之所以茶芽、茶末才能泼,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古人喝茶很少用茶叶,而是用茶饼,单靠开水冲是很难冲得开的。
回忆了当初的种种生活细节,最后要作一个总结,叹息那些好日子以后再也不会有了,就算帷帐中再见倩影,毕竟不是真人:“今已矣,便帐中重见,那似伊家。”最后的“家”是个语助词,没有实义。这一句由呼应到了开头汉武帝和李夫人的那个典故,这典故被用得如此充分,简直让人以为这首词是吟咏汉武帝两口子的。通观全篇,字用得华贵,典故用得罗嗦,雕琢的痕迹太重。这也难怪,代别人悼亡的确很难写出真情实感来,天才如纳兰容若也不能做得更好。
文章标题:梦冷蘅芜,却望姗姗,是耶非耶-《沁园春·代悼亡》(梦冷蘅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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