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题壁、甘露寺
警句:《落梅》呜咽,吹彻江城暮。
题刻“到此一游”其实很有一点古雅的源头。文人墨客向来有题壁的传统,或在酒楼里趁醉,或在驿站中抒怀,或在名胜处留念,凡有墙壁的地方就有诗句。
当然,墙壁上的这些诗句,其待遇从来都不公平。最著名的故事是唐代王播留下来的:王播出身孤贫,早年寄居于扬州惠昭寺读书,每日听到钟声便放下书本与僧人们一道吃饭。某日钟声响起,王播赶到饭堂,却发现杯盘狼藉,僧人们早已吃过了饭。无奈佛门也是个嫌贫爱富的地方,王播知道饭后敲钟分明是对自己下逐客令了,只有悻悻离去。二十年后,已是位高权重的王播故地重游,发现当初自己题写在惠昭寺墙壁上的诗句竟然被僧人们临时以碧纱恭恭敬敬地笼罩起来。王播当即再题壁一首:“上堂已了各西东,惭愧阇黎饭后钟。二十年里尘扑面,如今始得碧纱笼。”僧人们的势利嘴脸真被这首诗活灵活现地刻画出来了。
这个故事里很有个耐人寻味的细节:惠昭寺的僧人们不知是出于懒惰还是什么其他缘故,竟可以由着一个无名小辈的题诗在墙壁上存在了二十年之久。事实上唐代因为题壁之风太盛,墙壁重新粉刷一遍之后,很快又会被人题满,所以无论是寺院还是酒楼,纷纷装备了专门的题诗板供客人题诗,总算可以保持墙壁的整洁。而到了宋代,不知为何题诗板罕见踪影,题壁再次成风,真让僧人与酒家烦不胜烦。
南徐甘露寺自唐代以来便是极有名的佛门圣地,名相李德裕出镇南徐的时候,特地拜访甘露寺,将一根来自大宛国的方竹杖郑重其事地赠予僧人。后来李德裕再访故地,问及那个国宝级的方竹杖可还无恙,僧人欣然答道:“很好,已经弄圆了,还上了漆。”
焚琴煮鹤莫过于此,李德裕为此嗟惋了好些时日。及至宋代,张表臣与同僚拜访甘露寺,意外地发现这座寺院里居然古风尚存。当时张表臣游赏之间,兴之所至,将一首近作《蓦山溪》题于僧壁:
楼横北固,尽日厌厌雨。
欸乃数声歌,但渺漠、江山烟树。
寂寥风物,三五过元宵,寻柳眼,觅花须,春色知何处。
《落梅》呜咽,吹彻江城暮。
脉脉数飞鸿,杳归期、东风凝伫。
长安不见,烽起夕阳间,魂欲断,酒初醒,独下危梯去。
这首词并非即兴题壁,而是前不久已经写好,此时题于僧壁的,可见张表臣很以这首词自得。而僧人的反应简直太不给词人面子了——
僧人一脸愁苦地向张表臣的同僚发牢骚说:“刚刚刷完的墙,又被写了字!”张表臣很气恼地说:“壁上但有题写,总被你们这些僧人涂抹掉,这便是甘露寺的祖风啊!”
自从元代以后,题壁的风气便大大衰减下来,这应当与印刷术的兴盛有关,倒也说明诗词创作规模的衰退。今天我们只觉得书籍是再平常不过的事物,而在宋代,尽管印刷术已经有了相当的历史,但书籍仍是昂贵而不可多得的,文学作品的“发表”自然更不是易事。今天的我们已经很难想见寺院、酒楼、名胜的墙壁曾经是文人骚客们何许重要的发表空间,我们真该以敬惜字纸的心态去敬惜墙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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