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栖寒门,光耀犹旦开。
日月照之何不及此,唯有北风号怒天上来。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幽州思妇十二月,停歌罢笑双蛾摧。
倚门望行人,念君长城苦寒良可哀。
别时提剑救边去,遗此虎文金鞞靫。
中有一双白羽箭,蜘蛛结网生尘埃。
箭空在,人今战死不复回。
不忍见此物,焚之已成灰。
黄河捧土尚可塞,北风雨雪恨难裁!
【赏析】
唐王朝的由盛而衰,除了统治者的荒淫、政事的腐败和社会矛盾突出之外,安禄山、史思明的叛乱是一个直接的打击。但战乱的受害者首先是无辜的平民,唐人的不少边塞诗,像“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王翰《凉州词》)、“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陈陶《陇西行》),直接表现了战争的残酷和摧毁生命的惨无人道。而唐人的思妇诗,写离人之悲苦不幸,则另具一种感染力。李白的这首《北风行》就是其中的佳作。
唐金昌绪的《春怨》:“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那是首“迷你”的、大题小做的绝句,手法是含蓄温婉的,情绪是怨而不怒的。相比之下,李白这首仿乐府《北风行》之作,则如天外飙驰,海上涛涌,其设喻之瑰奇,造语之夸张,感情之激越,气势之强烈,有一股震慑人心的张力,充分显示了作者借鉴前人、熔铸古今的功力和浪漫主义精神。
这首诗是李白游幽州时所作,他亲眼目睹战乱造成人间地狱般的景象,诗中提到的燕山、轩辕台和长城都在北方,泛指安史之乱荼毒下黑暗的北方地区。时值大雪,满地琼瑶,但这不是隐士眼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柳宗元《江雪》)那样静穆寂寥闲适的雪景,而是思亲者眼中一片浑茫看不到希望使人窒息的暴风雪。开篇就用了一个《淮南子》的神话:“烛龙”,加上极度夸张匪夷所思以致成为名句的比喻——“燕山雪花大如席”,既为将要展开的悲惨故事造势,也奠定了本诗的浪漫主义基调。烛龙是人面龙身而无足的神,虽然居住在极北极黑暗的寒门,尚且能衔烛以代日光,以睁眼为昼,闭眼为夜;而战乱中的百姓却身处在暗无天日的无边永夜之中!大雪纷飞,严寒刺骨,生离死别,家破人亡,一个妇女得知从军在外的丈夫战死的凶信而悲愤交加,她在椎心泣血,呼天抢地,怨恨天公的冷酷无情,和助纣为虐。把雪景写得这样惊心动魄,已不是一般意义上开篇起兴的闲笔,实际上是在为写人祸的惨烈营造气氛和环境。
接下来是叙事部分,有人物,有细节。如果说金昌绪的《闺怨》里,赶呵斥黄莺的思妇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这首诗里幽州思妇的形象十分鲜明。“停歌罢笑”,说明在丈夫被征募当兵以前,他们原来的日子“寒窑虽破能蔽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还是有欢乐的;但丈夫一杳无消息,欢乐从此不再,每日蛾眉紧锁,忧心如捣,倚门悬望,看到往旅人的劳顿,更担心远在长城以北的丈夫不知过的是什么苦寒的日子!这里,诗中出现了第二个人形象——思妇的丈夫,虽然是从的回忆中道出,只有“别时提剑救去”寥寥七字,但其当时拔剑而,慷慨从戎,为国戍边而义无反顾状态完全能呼之欲出。丈夫临行留下饰有虎纹的箭囊,而今已经蒙灰尘、袋中的羽箭结起了蛛网,说“”驱则去过物她边起的上明离家的时间已经很长,这个睹物思人的细节设置既更加衬托出“春闺梦里人”的思念之苦,也为后来写征人的战死作了铺垫。
“箭空在,人今战死不复回”一句,使形势急转直下:凶信传来,天人永隔,思妇悲痛莫名,已经不堪任何刺激,连通常的人亡物在,保留遗物以寄托哀思也无法承受,以致竟然做出把箭囊和羽箭一火而焚之的决绝行动,世间悲痛之大,恐莫过于此者!全诗的结束句有如风吹海立,涛涌堤决,发出最撕心裂肺的呐喊:“黄河捧土尚可塞,北风雨雪恨难裁!”“黄河捧土”典出《后汉书•朱浮传》:“此犹河滨之人,捧土以塞孟津,多见其不知量也。”本指事情之难,就像捧泥土去孟津渡口要想堵塞住黄河一样。李白反其意而用之,纵使黄河能用泥土堵塞住,也剪不断风雪逼人、天愁地惨中的此恨绵绵无绝期。“北风雨雪”在这里又一次出现,与开篇前后照应,除了结构的完整性以外,更重要的是使笼罩全诗的悲剧气氛一以贯之,达到顶点。
李白的诗,多饮酒、赠别、纪游、述梦的题材,潇洒出尘,飘飘欲仙,透出一种豪迈旷逸的感情。而这一首则题材苦涩,格调沉重,情感炽烈,一泻而下,在悲天悯人中表达了对不义战争的愤怒控诉和对平民受害者的人文关怀。
(黄宗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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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北风行-古诗译文赏析(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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