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唐·岑参
【赏析】
也不知道是不是全球变暖的缘故,现在的江南已经不再年年有雪了,至少我生活的地方是这样。曾记小时候,一大早起来,拉开窗帘,外面已是银装素裹,白雪积得很厚很厚,踩下去会嘎吱嘎吱作响。在去学校的路上,年纪相仿的小孩们嬉笑着抓起雪球互相砸来砸去,自得其乐,偶尔被雪球砸中,搓着手跺着脚哈几口气,又滑稽又可爱。后来,雪下得一年比一年少了,有时候整年看不到一片雪花。如果哪天早上起来看见院子里是白色的,第一个发现的人会高兴地尖叫,哇,下雪啦下雪啦。
江南的雪是温柔的,轻飘飘,如柳絮飞扬,用才女谢道韫那句“未若柳絮因风起”来形容江南雪再合适不过。我没有在北方过过冬,也不知道“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究竟是怎样一种情形。不过大概可以猜测,跟江南的雪相比,北方的雪肯定要厚重得多。
唐朝的都城在长安,也就是今天的西安,诗人们写雪景,多为北方雪。“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这般来势汹汹的雪,南方的天空怕是承受不起的。至于“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也不在南方人的视线范围内。读诗如看画,那么大气的雪,那么开阔的意境,若是有机会能亲眼见上一见,也不枉我在脑子里将北方雪和南方雪这么比较一番了。
唐朝天宝十三载(公元754年),岑参在新疆轮台为友人送别,当时的西北大雪纷飞,雪满天山路,于是岑参的送别诗中就有了“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千古名句。
西北给我的感觉是萧瑟的,我到过最西边的地方是玉门关外的雅丹地质公园,放眼望去,千里戈壁,万里黄沙。当然,西北也有大片的绿洲,有肆虐张扬生命的沙漠红柳,有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后千年不朽的胡杨木。抵达甘肃是在10月底,祁连山上白雪连绵不绝,我瞬间就被震惊了,不过那是积在山上的雪,并非当场下的。若能亲眼见见西北的雪,那才过瘾。
边塞诗总是给人一种心酸的感觉,想那士兵们常年镇守边关,所见之景不外乎风沙蔓延,狼烟漫天。独独岑参这首诗让我眼前一亮,气势磅礴的风,瑰丽浪漫的雪,还有送别时的温情,顿时就让人觉得,他歌颂的不是边疆荒凉,不是战士疾苦,也不是离愁别绪,仅仅是想将当地瑰丽的雪景用文字描绘下来,供人欣赏。
时值八月,江南还是绿树成荫的盛夏,塞北却已经雪花漫天,呼啸的北风吹弯了满地白草。草的颜色非绿即黄,只有降霜的时候草上才会结一层薄薄的白色霜花。八月降霜下雪,在我印象中倒是件神奇的事,难怪有句话叫“十里不同天”,百里千里之外就更不用说了。漫天大雪纷纷扬扬而下,落在树枝上,白茫茫一片,仿佛一夜之间春风将梨花全吹开了。如此相像,又美丽又浪漫,春风既然可以“又绿江南岸”,为什么就不能“又开边塞花”呢。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化雪要比下雪冷,但是南方的雪天再怎么冷都是不能跟塞北比的。塞北温度低,雪的来势又凶猛,一阵风刮来几乎能把人吹跑,轻盈如赵飞燕,恐怕都能像风筝一样吹上天了。
古代没有暖气,也没有空调电热毯,他们的御寒方式只有多穿一点再多穿一点。那时也没有羽绒服,更没有动物保护法,动物的皮毛就是他们最有利的御寒工具,比如狐裘。只是在那么冷的风雪天,狐裘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慵懒如我肯定选择窝在被子里都不出门。但将士们没有别的选择,天再冷雪再大,他们还是得巡逻操练。然后就如岑参诗中所描绘的那样:将军和都护们拉不开弓,盔甲冰得穿不上身,大漠万里全部凝结了寒冰,天空阴暗,难得有阳光出现。
边塞条件如此恶劣,除了西行商人和戍边战士,一般人是不愿意去的。岑参出塞是为了上任,他一到,前任武判官就该卸任返京了。于是岑参带着众将士一起饮酒奏乐,为武判官举行热闹的欢送会。将士们都很豪气,他们弹着胡琴,吹着羌笛,喝着美酒,恶劣的天气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高昂情绪。此一别,也许今生今世再无缘相见,他们只求在最后一场酒宴上多喝上几杯,也不枉共事一场。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酒宴之后,即是别离。将士们送武判官到辕门之外,风雪依旧很大,没有因为有人要离开而停下,旗杆上的红旗被冻得发硬了,呼啸的北风也无法将它们吹得飘起来。
天虽冷,将士们骨子里的血却是滚烫的。他们在边塞见不到亲人,无法享受亲情,因而也就更重视友情。武判官在轮台任职的时候,想必和他们培养了很深的感情。要不怎么离开的时候,将士们会如此依依不舍?他们集体目送武判官上路,直到武判官的身影消失在雪地中,还是不肯离去,眼前白茫茫的雪地上,只留下一行马蹄的痕迹。此时此刻,他们的心里空荡荡的一片……
送君千里终须别,看风吹落天边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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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古诗赏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