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雨
山客龙钟不解耕,开轩危坐看阴晴。
前江后岭通云气,万壑千林送雨声。
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
不嫌屋漏无干处,正要群龙洗甲兵。
【注释】
洗甲兵:《北堂书钞》引《六韬》:“武王伐殷,兵行之日大雨。太公曰:‘是洗濯甲兵。’”
延阁:是汉朝皇帝藏书所。当时长沙太守向子諲,以前曾担任过直秘阁学士,因而陈诗以“向延阁”称之。
【作者】
陈与义:(1090—1139)字去非,号简斋,洛阳(今属河南)人。政和三年(1113)登上舍甲科。官参知政事。其诗出于江西派,上祖杜甫,下宗苏轼、黄庭坚,自成一家。宋室南渡时,经历了战乱生活,诗风转为悲壮苍凉。元人方回立“一祖三宗”说,以杜甫为“一祖”,黄庭坚、陈师道及与义并列为“三宗”。有《简斋集》。
【赏析】
建炎二年(1128)春,陈与义离开邓州,渡汉江南下。秋八月,由荆湖北路进入荆湖南路。三年,小留岳阳,过长沙时,与长沙帅向子諲款曲;岁杪,至衡州。四年初春,自衡州西入邵州,寓居于邵阳贞牟山中。初至贞牟,借当地主人之山居寄住。有《谢主人》一诗,云:“春禽劝我归,主人留我住;一笑谢主人,我自无归处。”感激中带有酸辛。又有《贞牟书事》一首,云:“抚世独余事,用舍何必同;眷此贞牟野,息驾吾其终。”似乎又得到许多慰藉。
虽然诗人不无欣幸和慰藉,但时事却更糟糕了。在东南一路,金兵已于前一年攻破了临安、越州,继而又从海道追逐宋帝,宋高宗从明州逃到温州。在湖湘这一路,当年的春天(建炎四年春),金兵已进逼长沙。不过湖湘一路情况稍有起色,就是这年二月,长沙守帅向子諲组织军民顽强坚守,局势有所和缓。陈与义其时写有《伤春》一诗,对东南的情势表示了忧虑,而对湖湘的抵抗给予赞扬。诗中说:“稍喜长沙向延阁,疲兵敢犯犬羊锋。”
《观雨》一诗,写于四年的夏季,当时作者仍然寓居贞牟山居。此诗借“观雨”而抒写了局势的暂时光明所带来的振奋心情。
首联:“山客龙钟不解耕,开轩危坐看阴晴。”“山客”,作者自谓;“龙钟”,疲惫之态。“开轩”,也不是泛咏。作者既借主人之山居,因就其面势,开壁置窗,名之为“远轩”。这里的“轩”,应该就是他的“远轩”了。“危坐”,端坐。上句说“不解耕”,并非鄙弃农作之事,而完全是为了提醒下句的“看阴晴”。先谦言“不解耕”,然后翻笔说“看阴晴”,意思是说,虽疲癃不事农耕,但仍留心阴晴,足见其观雨的兴致非浅。“阴晴”,表面上是指天时,其实也是指人事,是说他关心时局。诗篇起笔处,即有气势,即有深意。
颔联:“前江后岭通云气,万壑千林送雨声。”这一联渲染雨前的声势。方当前江之水气与后岭之阴云,互相连通,兴云作雨之时,那万道沟壑、千顷林木,也在传送隐隐雷声。“前江后岭”、“万壑千林”,先在本句成对,然后又上下构成宽对。“通”与“送”,描摹逼真。
颈联:“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这一联描写雨中的情状。如果说,前一联渲染属虚,则此联的描写就是实了。“海”,指雨,说雨之来,如翻江倒海。“压”字有力。海字一定要压字配合,压字也一定要海字做主。“竹枝低复举”,写竹林在大雨中偃仰之状,真切如画。下句移到远处。远处,风吹云聚,云聚则山影晦暗不明;忽又吹散,云散则山角微露光明。雨中的风云开合、晦明变化,独独于“山角”见之,这也是精于物理的诗笔。
末联:“不嫌屋漏无干处,正要群龙洗甲兵。”结篇的这两句,写观雨的感受。作者说:方当我南方士众,整顿衣甲兵马,誓与金人决一死战之时,忽有此洗兵之雨,则群龙之兴作,真可谓有知时之灵了。既如此,则我屋之渗漏,漉漉满地,也在所不惜。这是因雨而寄怀,表示对抗金的胜利的渴望,为了重见太平,不顾个人利害。
这一联诗,全用杜甫的诗句,略加改动。上句用《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床头屋漏无干处。”下句用《洗兵马》:“净洗甲兵长不用。”杜甫当日写《洗兵马》,是希望尽快平服安史叛乱,然后濯甲洗兵,置于不用。陈与义“正要群龙洗甲兵”之句,却是整刷兵马,指日北伐的意思。含义有所不同。
简斋集中,咏雨之诗甚多,就中诗题直标为《雨》者,竟有七首。其他如《春雨》、《夏雨》、《秋雨》、《雷雨》、《细雨》、《连雨》、《喜雨》以及长题中有“雨”字者尚有许多,总计此类诗约有三十篇之多。陈诗虽惯于咏雨,但却以《观雨》一首写得最为神完气足。纪昀评此诗,赞赏最末两句,他说:“前六犹是常语,结二句自见身份。”(《纪批瀛奎律髓》卷十七“晴雨类”)其实,结二句,全用杜诗,论理应说此二句为“常语”。其实,此诗八句均好(只是“山”字重出,似是一个小小缺陷),就整篇而言,确有杜甫夔州以后七律的气魄。只要把杜的《秋兴八首》、《登高》、《阁夜》诸作,和陈的《观雨》并读,是不难发现这点的。
(韩小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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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观雨》原文赏析-陈与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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