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庾信集
四朝十帝尽风流,建业长安两醉游。
惟有一篇杨柳曲,江南江北为君愁。
【赏析】
庾信(513—581)字子山,南北朝著名文学家,一生经历截然不同两个时期。前期在南朝,为梁昭明太子萧统、梁简文帝萧纲文学侍从之臣,以铺采摛文的艳靡作风与徐陵齐名,世称“徐庾”,醇酒美女的生活圈决定了他的秾丽诗风和柔弱个性。后期仕北朝,虽高官显宦,却有感于国破家亡,身世飘零;北中国旷原烈风和牛羊肉给了他皮骨肠胃以新的刺激与营养,诗风渐变粗犷深沉。“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杜甫《春日忆李白》),“庾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词赋动江关”(杜甫《咏怀古迹五首》其一),就是对他两个时期创作的确评。崔涂诗立意亦本乎此。
“四朝十帝尽风流”,首句有三个疑点:“十帝”泛指南朝抑或兼指北朝?(一说实指从宋刘裕到隋杨坚十个开国皇帝)“风流”褒义还是贬义?其主体是“十帝”还是庾信?诗词往往具有意象清晰、理念模糊的特点,见智见仁,有时不必强求索解。但从崔涂《读庾信集》总体感受(构思)看,他似乎认为南朝是一出悲剧,庾信个人身世也是一出悲剧,由此建筑起诗的结构框架,走向历史纵深。联系崔涂及其所处唐末动乱背景,难免有惺惺怜同病之意。基于这一认识,细玩“尽”字所包容涵义,以上三个疑点大体可解,即首句勾勒了整个南朝(宋齐梁陈)绮靡淫冶的文学与历史氛围,而庾子山(和他父亲庾肩吾)则是这一氛围中代表性的宫体诗人。“四”“十”更添以“尽”,如此“风流”不改,正是南朝倾覆更替的悲剧种因。
次句“建业长安两醉游”,变换角度焦距,从历史悲剧环境到个人悲剧遭际,把抒写对象具体化,也把庾信生平事迹高度浓缩了。按史实:庾信在梁都(建业)度过诗酒风流的奢华岁月。548年因避侯景乱出走江陵;后受梁元帝萧绎命出使西魏。554年江陵陷落,梁亡,庚信遂滞留长安达二十八年之久。据此,“游”义双关:前者为佚乐无度,后者为远游不归。其点睛之笔则在一“醉”字。“醉”是文学的酵母,无论醉于游乐或醉于远游,庾信前期宫体诗和后期羁縻西魏、北周《咏怀》诸作以及著名的《哀江南赋》均由此酝酿而来。
三、四句“惟有一篇杨柳曲,江南江北为君愁”,结构是递进,内容是深化。不但感其时,悼其人,还就其文(诗赋)作出客观历史评价。《庾子山集》中有《杨柳曲》多篇,此处显非实指,乃借代泛指庾信后期诗赋。这些作品或充满抑郁的羁旅情怀,或抒发深挚的亡国隐痛,更有腼腆事敌的内疚自谴,千百年来感动广大读者。“江南江北”有折柳寄相思意,符合庾信生平离乱经历与当时分裂背景。“为君愁”贴切庾信二十八年羁縻岁月及其具体心境;且用呼告修辞表述,情不自禁,把作者(庾信)读者(崔涂与我们)的心紧贴一起。“愁”字奠定全诗沉郁顿挫基调,改易不得。“惟有”云云,表明了诗人肯定庾信诗文的所在,那就是其抒发家国之恨的后期之作。而对于前期作品,则持有批判的态度。
以诗咏诗绝句,限于体制,大抵只从一点着眼,或借题发挥,很难做到全面,此亦杜甫《戏为六绝句》、元遗山《论诗三十首》所不免。崔涂《读庾信集》则显得全面,客观而且公允。庾子山泉下有灵,当引为知己。
(方牧)
文章标题:读庾信集-古诗译文赏析(崔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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