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①。
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②。
注释
①剑外:剑门以南,这里指蜀地。蓟(犼ì)北:指今河北北部地区,是安史叛军根据地。
②巴峡:四川东北部巴江中之峡。巫峡:在今四川巫山县东,长江三峡之一。
【译文】
蜀地突然传来收复河南河北的消息,我一听闻又悲又喜泪沾衣襟。回看妻儿愁云扫尽,收拾诗书欣喜若狂。白日里我要放声高歌,无拘无束痛饮美酒,明丽的春景陪伴着我正好还乡,立即从巴峡穿过巫峡,过襄阳去洛阳。
【赏析】
这首诗也是诗人在梓州时所作。诗可分为两层:前四句,闻收复而喜;后四句,写急欲还乡之情。这一年正月,史朝义自缢,他的部将李怀仙斩史朝义首级来献,并以幽州降,持续八年的安史之乱终于结束了。此诗中的第一句是全诗中惟一的叙事句,“忽闻”二字,表现出杜甫长久压抑后内心的狂喜。第二句承第一句,反跌一笔,振起全诗之势,“涕泪满衣裳”是“初闻”时的表情,喜极下泪的情态极其逼真。第二联承第二句,着重点明“喜欲狂”,“却看妻子”与“漫卷诗书”,作携眷整装之势,暗启下文的“还乡”。后四句写诗人急欲还乡:诗人一面顾盼妻子,一面收卷诗书,一面又纵酒高歌——诗人为国家、人民结束战乱而兴奋欲狂了!末二句,幻想顺江东下直达故乡的情景。诗人一想到“还乡”,眼前立即浮现出归途中具有代表性的四个地点。“即从”、“便下”、“穿”、“向”等词,淋漓尽致地表现出诗人出峡情急、归心似箭的感情。
全诗表达了诗人渴望平定叛乱、统一祖国的强烈爱国热情。
代宗广德元年(763)春作于梓州(今四川三台)。宝应元年(762)四月太子李适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朔方节度使仆固怀恩为副帅,统帅各节度使和回纥联军进讨史朝义,十月大捷,歼敌八万,叛将张忠志等献地归降,官军一气收复河南、河北十几个州。763年正月,史朝义自杀,叛将李怀仙等又献首请降,至此河南河北诸地尽行收复,延续八年之久的安史之乱宣告平息。本篇即写诗人避地梓州、彷徨无依中,乍闻捷报狂喜不置,平素所想出川还乡之念、一发不可收拾的心情。
此诗乃一时兴会神到之作。却说那一天,杜甫展卷读书之际,忽然有人奔走相告八年平叛战争结束的胜利消息。这是诗人盼望已久、而且坚信必将到来的喜讯,然而当它突然成为事实,诗人又激动得难以承受,神态失常,因喜心到极而呜呜地哭了起来,决不因自己的失态而感到难乎为情。——想必当时像杜甫这样闻讯流泪的人为数不少。
紧接着就写了“却(回头)看妻子”“漫卷诗书”两个潜意识的动作,来表现狂喜的心情。盖人在极度高兴时,都有一种希望与他人分享的愿望,回头看妻子儿女的这个动作,就是潜意识的,极富意蕴。同时展开的书卷也就看不进去了,于是手忙脚乱地卷了起来,这个动作表明诗人在梓州待不长了,立刻就会想到回乡。
三联即承“喜欲狂”写还乡的愿望。“白日”“青春”即写季候,也暗示政治上的冬去春来、雨过天晴;杜甫本来就好酒工诗,在这大快人心的喜讯传来之时,他更不禁要昂首高歌、开怀痛饮、为之庆贺了;成都草堂回不了,梓州乃暂居之地,而现在大乱已定,诗人不只是想回成都,而是想结束流寓异乡的生活,踏上回故乡洛阳之路;望着窗外明媚春光,想到一路上风和景明、可助行色,喜极之情,手舞足蹈之状跃然纸上。
进一步,诗人连路线图都想好,并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出川以水路方便,无非是从梓州沿涪江下渝州,沿长江出巴峡、巫峡,直到武昌,再溯汉水北上襄阳,然后改行陆路,最后回到洛阳(作者自注说“余田园在东京”)。萧涤非释:“即是即刻。峡险而狭,故曰穿。出峡水顺而易,故曰下。由襄阳往洛阳,又要换陆路,故曰向。”这是说用字的精练。所谓“巴峡”,指渝州以下从云安到夔州之川东峡江地带。此诗以想象还乡路线作结,而且自然形成当句对,同时又是流水对,自然工整,妙手偶得,唐诗结句很少有能与其媲美的。
前人谓杜诗强半言愁(清人黄生),本篇一句叙事,余俱写情,句句有喜悦意,一气流注,其疾如飞,清浦起龙甚至认为是老杜“生平第一首快诗”。像这样情调欢快,热情奔放之作,在李白一定是施之于歌行,而杜甫却用了七律。作为律诗,讲究工整最为重要,而工整的讲究,又不免以丧失自然流畅为代价。杜甫的高明处就在于他能调和这一矛盾:他不堆砌排比辞藻,而注意从活的语言中发掘天然对偶的因素,在安放对仗时注意到语气的疏落和保持流动的风致,如本篇中的“青春”对“白日”,“放歌”“纵酒”对“作伴”“还乡”,以及末联的地名当句对,都是信手拈来自成对偶,甚至还对得很工,其他诗例如“秋水才深四五尺,野航恰受两三人”(《南邻》)、“戎马不如归马逸,千家今有百家存”(《白帝》)等。清申涵光曰:“读杜诸律,可悟不整为整之妙。”这“不整为整”四字,便是杜律在七律艺术上的创造,为七律创作提供了有益借鉴。本篇读起来只感到挥洒自如、一片神行,即是放歌,初未觉有律的存在,这正表现了诗人对律诗的掌握,已超越必然而进入自由王国。
(周啸天)
【评点】
本诗是诗人寓居梓州时听说官军收复河南河北狂喜而作,诗人通过描写自身的神态、动作和心理,鲜明真切地表达了他无限喜悦兴奋的心情。官军,指唐朝军队。
全诗通篇表现一“喜”字,抒写了诗人忽闻叛乱已平的捷报,急于奔回老家的喜悦情景。起句来势迅猛,恰切地表现了捷报的突然。“剑外”,即剑门关(剑阁)以南地区的蜀中(今属四川)地区,是诗人的所在之处。“蓟北”,唐时的幽、蓟二州一带(今河北北部),是安史叛军的老巢。由于安史之乱,诗人多年漂泊“剑外”,欲回故乡而不能。如今“忽传收蓟北”,真如春雷乍响,惊喜的洪流,如山洪暴发,一泻而出。次句直写诗人闻知喜讯后喜极而泣的场面。“初闻”紧承“忽传”。“涕泪满衣裳”以形传神,再现了诗人“初闻”捷报的刹那所迸发出的感情波涛,逼真地表现了诗人喜极而悲、百感交集的心情。
颔联以转作承,落脚于“喜欲狂”,用“却看妻子”、“漫卷诗书”两个连续动作,表现诗人惊喜的情感洪流所涌起的更高洪峰。当诗人“涕泪满衣裳”之时,自然想到多年来同甘共苦的妻子儿女。“却看妻子”,这个动作极富意蕴,诗人似乎想向家人说些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其实,无需说什么了,多年笼罩全家的愁云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家人个个笑逐颜开。家人的喜让诗人更喜——“喜欲狂”,诗人再也无心伏案了,“漫卷诗书”,与大家共享胜利的欢乐。
在颈联中,诗人就“喜欲狂”作进一步抒写,并设想自己回乡的情景。“白首”,点出诗人已到了老年。作本诗时,杜甫五十二岁,在古代已算老年人。老年人难得“放歌”,也不宜“纵酒”;如今放歌、纵酒正是“喜欲狂”的具体表现。“青春”指春季,春天已经来临,诗人在鸟语花香中与妻子儿女“作伴”,正好“还乡”。回乡有期,又怎能不“喜欲狂”!
尾联写诗人狂想展翼而飞,身在梓州,弹指之间,心已回到故乡。诗人惊喜的感情洪流于洪峰迭起之后卷起连天高潮,全诗至此结束。
文章标题:闻官军收河南河北-古诗译文赏析(杜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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