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居》
方孝孺
雨歇阶草净，鸟鸣丛竹中。偶无轮鞅过，遂与山林同。
晞发庭际日，振衣松下风。自非捐世故，谁得此相从。
【作者】
方孝孺（1357－1402），字希直，一字希古，浙江宁海人。宋濂弟子，人称正学先生。惠帝时任侍讲学士。后因不肯为成祖起草登极诏书被杀，坐诛九族，死者达八百七十余人。其文章纵横豪放，颇出入东坡、龙川之间。诗亦雄奇俊逸，为人传诵。有《逊志斋集》二十四卷传于世。
【赏析】
作者以文章、理学名世，为人正直不慕名利。这首“闲居”便是他在为官前写景咏怀之作。一起便大有陶潜“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之意，描绘的是雨后幽居的情景，这时台阶下草色一新，由于天已放晴，鸟儿也在丛竹中飞鸣，一派和平宁静的景象。
显然，这里不是山林，但胜似山林。不过有一个前提：“偶无轮鞅过，遂与山林同。”要是没有车马来访，才会如此。换言之，平时还是有车马来打乱此中的宁静的。所以诗人感到雨后的闲居特别地宜人，从而祈愿这会儿千万别有好事者来访问求见。不说“车马”而说“轮鞅”（轮即车；鞅即马，本义为缰），因为这个词是靖节陶先生的发明：“野外罕人事，穷巷寡轮鞅”（《归田园居》），诗人愿意读者产生对陶诗的联想。
接着诗人写了“晞发”“振衣”等个人清洁卫生活动。这也特别适宜于安排在雨后初晴。环境这么干净，使人心神一爽，想整洁一下面貌：洗洗发，晒晒太阳；抖抖衣服，吹吹风，真是舒心极了。“晞发庭际日，振衣松下风”两句直攀晋唐，使人不禁联想起“朝弹冠以晞发，夕振裳而濯足”（陆云《九愍》）、“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左思《咏史》）、“晞发北风凉，开轩卧闲敞”（孟浩然《夏夕南亭怀辛大》），直以先生为羲皇上人。同时，整洁外表不过是象喻，其义归于保持情志的高洁。“余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屈原《涉江》），志节清高的人岂能囚首丧面而谈诗书！
“自非捐世故，谁得此相从。”结尾曲终奏雅，使人耳目一新。盖诗人说，不是我想要避世隐居，只是世人过不了我这种甘于淡泊的生活。和人们一向认为隐士是弃世者相反，诗人认为这是世俗不洁的缘故。换句话说，他还是欢迎人们到他的幽居来的，只是希望他们稍稍收拾得像样一点，同时也包含一层曲高和寡的慨叹在内。正是这个结尾，赋予全诗以新意，使之终于成为道学家方先生的诗，而不是隐逸者陶先生的诗。
（周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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