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二阕
韩琦
惯恼东风不定家,高楼长陌奈无涯。
一春情绪空缭乱,不是天生稳重花。
絮雪纷纷不自持,乱愁萦困满春晖。
有时穿入花枝过,无限蜂儿作队飞。
【作者】
韩琦:(1008—1075)字稚圭,自号赣叟,相州安阳(今属河南)人。天圣五年(1027)进士。累迁右司谏。仁宗时任陕西经略招讨使,与范仲淹等指挥防御西夏战事,久在兵间,时称“韩范”。入为枢密副使,嘉祐中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累封魏国公。卒赠尚书令,谥忠献。徽宗时赠魏郡王。有《安阳集》。
【赏析】
这是两首即景之作,先说第一阕。
风中柳絮和风中百花是不同的,当阳春将尽、百花渐谢的时候,唯有柳絮不仅未零落成泥,反而漫天飞舞。诗人从这种关系入手来把握柳絮的特征,可谓善于状物。但诗人之意在于揭示柳絮性情的轻薄浮躁,所以采取了拟人化的手法。“惯恼东风”是关键,“不定家”仅仅是表现方式。这就比单纯描绘柳絮的外在情态更深一层,具有更丰富的内涵。
首句是景,次句才点出对景之人。“高楼”,人之所在;“长陌”,柳之所在。登高楼而望长陌,但见柳色如烟,远接天涯,这“不定家”的柳絮,纷纷扬扬,蒙蒙一片。登楼之前,诗人的心境本来是平静的,但现在睹物思情,不由自主,产生了满怀愁情。着一“奈”字,正表明愁来无端,无可奈何。至于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愁,则未予点明,仅在下句以“缭乱”作了补充,显示出这既不是单一的故乡之思,也不是纯粹的身世之感,它更为复杂,更为纷乱,因此也更为难堪。
第三句承上启下。既然柳絮漫天无际,既然诗人的愁情也一如柳絮般缭乱飞舞,情景相生相发,岂不是越来越无可奈何吗?如果顺势写下去,也并非不可,但“文似看山不喜平”,须作顿挫。第三句便是这样的顿挫,引而不发,为下句蓄势。空,徒然之意。诗人经历了烦闷、思索,终于豁然开朗,明白了柳絮“不是天生稳重花”,前此种种的情绪缭乱都是徒然的感喟。需要说明,第三句兼指诗人和柳絮而言。就诗人说,以他那样严肃的性格却为并不“稳重”的柳絮动情,当然会自嘲为“空缭乱”。就柳絮说,它癫狂起舞,轻薄作态,必然落得毫无结果,当然只是“空缭乱”!这里即物即人,不粘不脱,有浑融无迹之妙。
第二阕紧承第一阕而来。这时诗人的情绪已经平静,所以能以静观的态度来写。
一二句大笔渲染,在广阔的空间背景下活现出“絮雪纷纷”的轻薄浮浪之态。“乱愁萦困”是比喻之词。稍晚于韩琦的贺铸曾以“满城风絮”比喻闲愁,韩琦则是以萦怀困人的乱愁比喻满天风絮,实景虚写,一反以具体喻抽象的惯例,格外新鲜动人。
三四句则选择了一个细节加以描绘。由“穿入”而“过”,这是一个短暂的过程;“无限蜂儿”争先恐后地追着它飞,更衬出柳絮飘得极快。蜜蜂的性情是慕香爱色,而柳絮偏偏乏色少香,这就构成了一对矛盾。如果柳絮不“穿入花枝”,没有烂漫花丛作映衬,它就与蜜蜂无涉。而一一“穿”而“过”,既巧妙地借来了色香,又活泼有致,引来了“无限蜂儿”成队追逐。诗用“有时穿入花枝过”表现柳絮的狡狯轻薄,用“作队飞”表现蜜蜂的快乐和轻捷,精切传神。
“有时”一联写景,其特点主要是细,但又并非详尽无遗,句无余味。具体地说,诗只写“穿入花枝过”,却并未细写花枝,而枝的繁盛、花的灿烂都历历如在目前;诗只写“无限蜂儿作队飞”,也未展开描写,而那争先之状、嗡嗡之声,都可想见。景外有景,耐人寻味。
这两首七绝,每首都有其独立意义和艺术上的特色。但篇章前后的安排,却又显然有总体的考虑,次序绝对不能颠倒。既富于变化又周密严谨,于此也可窥见诗人的匠心。
(陈文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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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柳絮二阕》原文赏析-韩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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