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亥岁除渔梁村
黄公度
年来似觉道途熟,老去空更岁月频。
爆竹一声乡梦破,残灯永夜客愁新。
云容山意商量雪,柳眼桃腮领略春。
想得在家小儿女,地炉相对说行人。
【注释】
更:读平声,经历之意。
【作者】
黄公度:(1109—1156)字师宪,莆田(今属福建)人。绍兴八年(1138)进士第一。除秘书省正字。罢为主管台州崇道观。忤秦桧,通判肇庆府。桧死召还。终考功员外郎。有《知稼翁集》、《知稼翁词》。
【赏析】
宋高宗绍兴二十五年(1155),是农历乙亥年。这年十月,专横跋扈、卖国投降的秦桧死了,人们纷纷起来揭露他的罪恶,群情激愤。在舆论的压力下,高宗召回一些受秦桧打击迫害的官员。作者当年遭贬出判肇庆府,这时也奉召回朝,在奔赴南宋都城临安(今浙江杭州)途中,大年三十行经闽北渔梁山下的渔梁村(今福建浦城县西北)。逆旅逢佳节,在无限感慨中,写下了这首诗。
诗以感怀发端。诗人多年来仕途奔波,宦海沉浮,阅历既多,自以为是谙练世情,老马识途了,但又觉得政治风云变幻莫测,首句用“似觉”点出对前途把握不定的心理状态,显示出茫茫身世之感。在旧岁将尽的年终,诗人看到年复一年,时光流逝,而自己却功业未就,老大无成,兴起了岁月蹉跎、流年虚度的嗟叹。次句的“空更”,语意深切,表达了诗人当时无任凄惘的心境。
佳节思亲,是人情之常,辗转客程,失去了家人团聚的欢乐,便到梦境中去寻求。却被爆竹声惊醒了。“爆竹”这一含有特定意义的形象,渲染了节日气氛,起了以景增情的作用。接着又用“残灯”、“永夜”,刻画环境的凄凉。在漫漫长夜中,独自伴着昏暗欲灭、摇曳不定的灯光,窗外又不时传来辞岁的爆竹声,叫人心碎。旅况的孤寂索寞,自然涌出“客愁新”的心情,以景衬情,颇见匠心。
“客愁”而说“新”,暗示已有旧愁,旅次逢岁末,又添了新愁。新愁承“乡梦”而来,愁的内涵,不言而喻。旧愁乃是诗人自叹:“无端却被东风误”(《题嵩台二绝》),可以从作者贬谪僻地的生活背景悟出,亦不觉晦涩。
三联用拟人手法写天气,宋人诗词常用这种写法,著名的有姜夔《点绛唇》词:“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此联上句描绘雪意浓酣,垂垂欲下的客中实景,进一步映衬游宦在外的艰辛和漂泊羁旅的寂苦,下句联想到腊尽春来,写出春回大地的旖旎风光。“柳眼”指初生的柳叶,元稹《寄浙西李大夫》四首之一:“柳眼梅心渐欲春。”“桃腮”指桃花,《剪灯馀话·秋千会记》:“正桃腮半吐,莺声初试。”从岁末欲雪到春光明媚,时间上有一个大的跨度。诗人运用对偶,把不同时间的意象组合在一起,在回环对比中,增加了境界之美,也表达了他想以未来欢乐的憧憬消解当前旅愁的愿望。英国诗人雪莱说过:“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作者在长期贬谪之后,盼来了重新起用的机会。他对这次临安之行充满了希望,残冬将尽,春天正向他走来,可以尽情领略“桃红柳绿”的春色,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才华了。
然而诗人毕竟摆脱不开现实生活的羁绊,绵绵的乡愁使诗人展开想象,在空间上来了一个大的跳跃。诗的尾联,从对方落笔,将不尽的情思,浓缩在“想得”一语之中。说儿女们围坐在地炉边,念叨着自己,这比直说自己如何想念家人,倍加生动亲切。白居易的“想得闺中深夜坐,还应说着远行人。”(《邯郸冬至夜思家》)情景与此相似,惟黄公度借天真小儿女之口说出,更为动人。
作者以情出景,以景喻情,虚实结合,情景相生。在时地的跨度中,开拓了诗的意境,虽无大波澜,但用词鲜明,质朴真切。诗人入朝之后,因秦桧党羽仍然把持朝政,只得了个考功员外郎的闲职,没过多久,就赍志以殁,终年才四十八岁。他所憧憬的春天,终于没有来临。
(李敏)
文章标题:《乙亥岁除渔梁村》原文赏析-黄公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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