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
并添高阁迥,微注小窗明。越鸟巢干后,归飞体更轻。
【赏析】
春花秋月,诗人乐以摇之笔端,所以旧时的选家有按四季来排比;阴晴雨雪,亦上得诗,因借此可以发抒诸种感慨。杜甫诗集就有许多下雨的诗,其中不少含有大感慨,大道理。李商隐此诗并无什么大理大道,并无他向来以深情至理细密地作诗倾向。
大中元年(847)初夏,李商隐抵桂林入郑亚幕。桂林原本是多雨地区,年降雨量为北方二至三倍,诗人又是北方人,故对多雨特多感受,而对天晴特感稀罕和兴奋,就是此种异样感促使他写下了这首题材平常的诗。然而看似平常的诗,却出自一个感情细腻的大诗人之手,也就多了些不平常的地方,颇值得我们领略一番。
李商隐与唐代巨星诗人相比,除了感情细腻一面,他的诗还有许多哲理的闪光,当然他并非像宋诗那样好讲大道理。此诗其所以出名,就是因为颔联两句——“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它一方面说,久雨过后,天终放晴,小草在夕阳的晴晖沐浴中,更显出蓬勃的生机,好像上天怜爱这些微细的生命,而给予了特别的关照。可以想见,世上的人们终于眼睛明了,心里亮堂了,呼吸到清爽的空气,所以分外珍视雨停云开这充满光明的傍晚,都带着欣悦庆幸的笑容,都能出来走动了,各自忙着要干的事了。它还包含另一层意思,“幽草”非谓“幽僻处的小草”,应指小草,即草民百姓,苍天久雨给草民们脸上挂上浓厚的阴霾,特意放晴,让他们也有松口气的机会。再则诗人于偏僻之郡为人幕僚,未尝不是“幽草”,特别对他这样经不住久雨折腾的北方人,是多么想见见阳光,虽然晚晴是短暂的,却更让人体会到生命存在的需要,且又处于逆境中就更为珍视人生的“晚晴”。然而这两句在如此人生意义之外,似乎不经意地透出了一种社会时代的气息,诗人所处的时代是多么的多雨而阴霾,人们又是多么需要晴亮与光明,对它又是多么珍视无比。诗人在另一名诗《乐游原》不就说得更为明朗:“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人间重晚晴”没有说完的话,于此似乎得到了补足,所以我们说诗人对晚晴的欣悦,是带有一定的时代烙印的,虽然两诗怅惋与欣喜有一定的偏重与区别。
另外,此诗在描写晚晴天气的放亮时,观察细致,感觉敏锐而新鲜。“并添高阁迥”,“高阁”不仅照应首句“俯”,且“迥”字表达放晴后视域可见度的遥远清晰,空明澄净,心情之愉悦则不言而喻。而“微注小窗明”又是一番异样明亮,“注”字是那样新鲜敏锐,充斥生命的活力!因是黄昏晚晴,故曰窗口透过多日少有的亮光是“微注”,“光”之可“注”,既生新而恍在目前。它和“迥”是有别的,异样的。这两句一大一小,一疏一密,旷朗鲜亮兼备,都显示初夏清和的明亮,带有油画般的亮度,使人心神为之一爽。
再则,此诗的结尾亦不可小觑。“越鸟”固然用《古诗十九首》的成词,诗人北人南幕,缴清行踪,则更恰切。特别是“巢干”“体轻”之语,当为登于“高阁”迥望中所见。见到雨后天晴群鸟飞翔的轻疾,而推想到“巢干”;又由“巢干”推想到鸟儿的“翅干”,又联想到“体更轻”。而鸟在雨天则翅湿、体重,飞则迟缓。韦应物《赋得暮雨送李胄》描写雨中飞鸟说:“楚江微雨里,建业暮钟时。漠漠帆来重,冥冥鸟去迟。”与此鸟之翅干体轻,正晴与雨中鸟飞的两种不同形状。“巢干”“体轻”就题中“晴”言,“越鸟”“归飞”就时空而言,切中题中“晚”。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此诗写雨后晚景,虽从“幽草”“阁迥”“窗明”与鸟之“体轻”而言,然节候之清和,分明是初夏之晚晴,而非春秋冬之三季。究其实,诗人所描写几个视角,包括感觉与推断,并不想要分个子丑寅卯,但由于观察得细致,描写得精确,不知不觉中把握住季节的特征。如韦应物的《滁州西涧》中的“独怜幽草涧边生”的“幽草”,它是“春潮带雨晚来急”时的“幽草”,同样写出了小草旺盛的生命力,它分明是属于春天的。而李商隐此诗的“幽草”,同样分明是叶长葳蕤之状,它是初夏的茂草,虽然诗人并未着意去描写这些,然而完全是可以领会到的。
本来晚晴,鸟则出巢而飞,与晴日间有别。此则言“归飞”,则不悦在桂郡亦微微透漏。清人姚培谦说:“晚晴,比常时晴色更佳。天上人间,若另换一番光景者,在清和时间尤妙。小窗高阁,异样焕发,而归燕亦觉体轻,言外有身世之感。”(《李义山诗集笺注》)这种“身世之感”具体指什么?清人屈复则言:“七八自喻,盖归欤之叹也。”(《唐诗成法》)如此看结束的“归飞”,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魏耕原)
文章标题:晚晴-古诗译文赏析(李商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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