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龙门山巢云上人房
山楼出树杪,夜宿万山中。虎啸不惊定,钟声疑在空。
背窗栖鸟影,灭烛听松风。明日寻阶水,应添十二筒。
【作者】
厉鹗(1692-1752),字太鸿,吴樊榭,浙江钱塘(今杭州市)人。少家贫,性不苟合。康熙五十九年(1720)举人。后屡试不第,潜心著述,刻苦工诗词。其诗多取法宋人。妍炼幽隽,自成一家。其词新隽,为浙江两词派的重要作家。有《樊榭山房集》《宋诗纪事》。
【赏析】
这是一首写夜宿禅房的五言律诗。巢云上人,僧人名,未详。龙门山,一名白龙潭山。作者自注:“山在钱塘(杭州)之西,俗名小和山。”其上有法庵,作者于康熙五十三年(1714)夏秋之际某日来游此山,夜宿庵中,领略了禅家的清境,以这首诗记述了当时的真切感受。
这首诗的特色有两点很值得玩味。第一,是全诗层层推进,一句一境。“山楼出树杪”,言禅房之高;“夜宿万山中”,言环境空廓。“虎啸不惊定”,写上人的修行;“钟声疑在空”,写诗人的感受。这两句联系密切,尤其不可分割。“定”是佛家语,指修行参禅,心凝于一境而不散乱,不为身外任何利害所动。“虎啸不惊定”,是极言巢云上人修行之高。诗人来到这远离尘世的深山,更为上人修行的情景所感染,难免不洗心净虑,身心被带进一种禅家的“色空”境界,耳际梵钟在空中回荡,此时这物质世界的“空”,也打上了释教的色彩,使人顿生超凡入圣之想。“空”字用得很见功夫,既包含着物理概念和佛教内涵,又照应了前文的“万山中”和“不惊定”,有虚有实,虚实相生,把诗人所处的特定环境和特定心理都熔铸在一起了。
五、六两句写“夜宿”的近景。“背窗栖鸟影”,是所见;“灭烛听松风”,是所闻;“明日寻阶水”,是因所闻而有所想。李商隐《因书》诗:“猿声连月槛,鸟影落天窗”,冯浩注:“言其高”(《玉溪生诗集笺注》)。看来厉诗是暗中照应了第一句。《南史·陶弘景传》:“特爱松风,庭院皆植松,每闻其响,欣然为乐。”苏轼《定惠院寓居月夜偶出》诗云:“自知醉耳爱松风。”就是说,“听松风”这是古代亲近浮图的高人们别有寄托的雅好。“灭烛听松风”,诗人仿佛整个地回到了自然的怀抱,与万物为一,沉浸到一片松风之中,身心俱散,万念俱空,除了一种禅境的体验,似乎一切都不存在了。
但又不完全是这样,诗人毕竟未能割断尘缘,所谓“禅境”只是刹那间的体验。“明日寻阶水,应添十二筒”,声声“阶水”(照应“山楼”),传入耳畔,诗人终于恍惚而觉悟,思绪又回到了现实的世界。朱自清先生描写自己夜宿松堂的情景说:“外面是迷天漫地一片黑,海似的。只有远处几声犬吠,教我们知道还在人间世里。”(《松堂游记》)看来,超然物外的梦幻,总要受到感官的惊扰,这无论古人还是今人,都并无二致。
第二,是这首诗写声音的听觉感受极为精妙。因为是“夜宿”,视觉的形象便不是重点,因此,“虎啸”“钟声”“松风”“阶水”,就成为诗人审美知觉的主要对象而被捕捉玩味,在超乎外物形色的状态下对声音作纯粹而直感的体验,使人获得了一种近乎佛家和老庄所说的“涤除玄览”的境界。
(蒲友俊)
文章标题:《宿龙门山巢云上人房》原文赏析-厉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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