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

刘永锡

云漫漫兮白日寒,天荆地棘行路难。

【作者】

刘永锡,生卒年不详,字钦尔,号剩庵,魏县(今属河北)人。崇祯举人。曾做县令,后削职归家,隐相城。带领妻女织席为生。有送粟者,不受,竟以饿死。

《行路难》原文赏析-刘永锡

【赏析】

这首两句头的小诗,赞之者推崇备至,诮之者否定无余。沈德潜说:“四字(按:天荆地棘)抵过千万言。”(《明诗别裁集》)袁枚则针锋相对:“‘风萧萧兮白日寒’是《国策》语,‘行路难’三字是题目。此人所作,只‘天荆地棘’四字而已,以此为佳,全无意义。”(《随园诗话》)意见分歧之大,实为诗史中少见。谁是谁非?答案只能从作品本身去找寻。

“云漫漫兮白日寒”,从句式用语上看,完全脱胎于荆轲《易水歌》“风萧萧兮易水寒”。袁枚评此诗时将“云漫漫”误为“风萧萧”的原因也许就在这里。但是,应该看到,刘诗并非简单的仿效,而是注进了新的意思。两句固然都是描述自然景象,但意蕴却不相同。前者重在写环境的萧索凄凉,以衬托出行的悲壮;后者则是以之影射社会时局,寄托王朝覆灭的哀思,有着鲜明的时代折光。

如果将这首诗与古歌《卿云歌》对读一下,又可以发现,“云漫漫”句虽然形式上近于《易水歌》之句,但其内容却颇有反《卿云歌》之意以喻现实的意味。据《尚书大传》,虞舜将禅位于大禹,和臣僚们一道唱起《卿云歌》,词云:“卿云烂兮,纠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卿云(即庆云)烂漫,日月增辉,古人认为是吉祥安和的天象,歌中借此表达对君臣和睦、禅让有序、和乐安定的盛世的肯定和赞美。刘永锡是一位忠于明王朝的儒士,毫无疑问,他是希望看到王朝出现那种祥和景象的。然而事与愿违、盛景难再,诗人面对的是社会动乱、清兵肆虐、王朝覆灭的现实,因而在他的笔下,云变得阴气沉沉,弥漫天宇,日不仅黯然无光,而且寒气逼人。这是诗人的主观感受,也是对社会时局的形象性描述。他反映出诗人理想破灭以及由此带来的感伤与苦闷情绪。

“天荆地棘行路难”在对社会环境作形象描绘的基础上,抒写自己人生失路、举步维艰的痛苦与忧愤。如果深入了解一下这位诗人的境遇,可以看到,这并非无病呻吟或夸张渲染,而是诗人身世处境的真实描述。

刘永锡是明王朝忠贞不贰之臣,但清兵入关,两都(北京、南京)陷落,明祚已尽,空有报国之志,却无回天之机,只好当个“遗民”;清廷官吏曾派差役持牌票强迫出仕,他拔剑欲自刎,以死相拒;他长年漂泊异乡,以织席为生,穷困饥饿,艰难度日,有人劝他返归故里,他以“奉君命来此,义不可归”为由断然回绝。后来妻子病饿而卒,儿子、女儿也相继死去,他便孤身一人乘破船流浪江湖间,困苦更甚(均见孙静庵《明遗民录》)。在复国无望、出仕不愿、返乡不能、亲人尽亡的情况下,诗人当然会觉得天地都布满荆棘,从而深叹人生道路之艰难了。“行路难”三字虽系乐府题目,但与诗人处境、心境契合,完全融会于句中诗中,成为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可说是巧用成言,足申己意,熔铸之功是应予肯定的。

此诗虽仅两句,却包孕丰富。诗人运用比兴手法抒写自己对社会人生的体验,极富于形象性和概括力。诗中境界广阔,气象萧森,感情沉郁悲凉,读之如闻诗人悲叹哀号之声,艺术感染力甚强。沈归愚之评虽有过誉之嫌,但袁枚之论有失偏颇,无论如何,这算得上一首好诗。

(林心治)

文章标题:《行路难》原文赏析-刘永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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