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花》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北宋·柳永
【赏析】
蝶恋花,这三个美丽的字眼,始于梁朝简文帝萧纲《东飞伯劳歌》中的一句诗:“翻阶蛱蝶恋花情,容华飞燕相逢迎。”蝶恋花的美,未必在画面的本身,或许蝶与花之间的朦胧与暧昧,才是美的关键所在。因而以“蝶恋花”为名所写的词,或惆怅或暧昧,或缠绵或忧郁,意境之美,如水滴湖面惊起的涟漪,虽则轻微,却能令周遭都为之而动。
宋朝词人中,若论笔墨的婉约,恐怕很少有能超过柳永和李清照的。李清照本为女子,一如贾宝玉所言,女人是水做的骨肉,她心中有水的柔美,水的温婉,所写的词自然柔情似水。然柳永却是个大男人,他笔底的婉约却不输于李清照,怨不得青楼女子们都爱唱他的词,并且以与之相识为荣。在她们眼中,风流如柳永,却是真正能读懂她们内心的人。不像一般男子,面对女人总是摆起一副高高在上的大男子主义架子。
关于苏轼和柳永的词风,南宋俞文豹的《吹剑续录》中有这样一个故事:东坡在玉堂日,有幕士善歌,因问:“我词何如柳七?”对曰:“柳郎中词,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卓板,唱‘大江东去’。”东坡为之绝倒。
柳永的词,是古今公认的适合小女子唱的。他是个性情中人,注定一生与儿女情长脱不了干系,故而他的笔墨之中总是带着一怀浓浓的愁绪,离别也好,相思也罢,柳永总能妙笔生花,字字珠玑说惆怅。《雨霖铃》主写离别之苦,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蝶恋花》重诉相思之愁,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古代文人心情不好时都喜欢登上高楼,不管有没有用,好歹心里会舒服点。偶尔吹过的冷风,或许能吹跑那一怀愁绪,纵使不能,麻痹自己总是好的。相思难解,远在天涯的她,终归与自己在同一片夜空下。
柳永和李煜真该坐下来,一起在月下痛饮几杯。他们笔下的离愁实在太像了,都那么折磨人。一个剪不断理还乱,一个为伊消得人憔悴。他们之间还真有那么点关系,柳永的父亲就是南唐旧臣,后来虽然降宋,但经常在夜深人静时默默念着李煜的词,黯然落泪。而柳永接触的第一首词,正是李煜所写。很难说,他是不是早在少年时就被李煜词中的愁绪所影响,才会成就如此婉约的笔墨。
离愁生相思,相思使人愁。究竟这相思之苦有多深,从古至今,例子不胜枚举。
登高怀人的柳永,内心正被无穷无尽的相思折磨着,他因此忧愁、憔悴,一日比一日消瘦,过了不久,原本合身的衣服连撑都撑不起来了。或许包含了夸张的成分,但却是大多害相思之人的共同写照。衣带渐宽的形容,柳永并非第一人,他化用的是《古诗十九首·行行重行行》中“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只不过得了柳永的润色,此情变得更加饱满,更加能拨动人的心弦了。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是柳永的名句之一,甚至被王国维誉为人生三大境界中的第二重境界。在王国维的眼中,这是一种锲而不舍的执着,消瘦了,憔悴了,却仍不后悔,坚持不懈,勇往直前。依着柳永的本意,他想念心中的那个她,哪怕相思成疾也无所谓,他无怨,亦无悔。真是个痴情而执着的男子,他的执着坚定,可以和韦庄《思帝乡》中的女子相提并论了。一个是“终不悔”,一个是“一生休”。
鱼玄机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柳永相思至此,是个难得的有心郎啊。我想那些青楼女子们之所以对他那么有好感,他文采好只是其一,最主要的原因应是他的多情与痴情吧。身处烟花之地的她们,见惯了一干追求肉欲欢乐的男人,他们嘴里的花言巧语,还及不上柳永的一个字来得珍贵。
柳永落魄一生,唯能得到青楼女们的崇拜与眷顾,据说他死后无余财安葬,是那些仰慕他的烟花女子筹钱置办棺木,为他送葬。每逢他的祭日,她们还会不约而同地去祭奠他。九泉之下的柳永若得知这些,也能瞑目了。
相思不悔,只为一人。
文章标题: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柳永《蝶恋花》古诗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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