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城
江上荒城猿鸟悲,隔江便是屈原祠。
一千五百年间事,只有滩声似旧时。
【作者】
陆游:(1125—1210)字务观,号放翁,越州山阴(今浙江绍兴)人。绍兴中应礼部试,为秦桧所黜。孝宗即位,赐进士出身,曾任镇江、隆兴通判。乾道六年(1170)入蜀,任夔州通判。乾道八年,入四川宣抚使王炎幕府。官至宝章阁待制。晚年退居家乡。工诗、文,长于史学。与尤袤、杨万里、范成大并称南宋四大家。其诗今存九千余首,清新圆润,格力恢宏,有《剑南诗稿》、《渭南文集》、《南唐书》、《老学庵笔记》等。
【赏析】
淳熙五年(1178)正月,孝宗召陆游东归。二月,陆游离成都,顺长江东下,五月初到达归州,作《楚城》及《屈平庙》等诗。据他所写的《入蜀记》,楚城在长江之南的“山谷间”,与归州(秭归)城及其东南五里的屈原祠隔江相望;而江中“滩声”,“常如暴风雨至”。
题为“楚城”,而只用第一句写“楚城”;第二句和三四句,则分别写“屈原祠”和江中“滩声”。构思谋篇,新颖创辟。
“江上荒城猿鸟悲”,先点明“城”在“江上”,并用“荒”和“悲”定了全诗的基调。“楚城”即“楚王城”,“楚始封于此”,是楚国的发祥地。楚国强盛之时,它必不荒凉;如今竟成“荒城”,就不能不使人“悲”!接下去,作者就用了一个“悲”字,但妙在不说人“悲”,而说“猿鸟悲”,用了拟人法和侧面烘托法。“猿鸟”何尝懂得人世的盛衰?说“猿鸟”尚且为“楚城”之“荒”而感到悲哀,则凭吊者之悲哀更可想见。“江上”二字,在本句中点明“楚城”的位置,在全诗中则为第二句的“隔江”和第四句的“滩声”提供根据,确切不可移易。
在第二句,诗人并没有直接回答“楚城”为什么“荒”,却用“隔江便是屈原祠”一句进一步确定“楚城”的地理位置,但不仅如此。
屈原辅佐楚怀王,主张彰明法度,举贤授能,东联齐国,西抗强秦,却遭谗去职。怀王违反屈原联齐抗秦的主张,使楚陷于孤立,为秦惠王所败。此后,怀王又不听屈原的劝告,应秦昭王之约入秦,被扣留,死在秦国。楚顷襄王继立,信赖权奸,放逐屈原,继续执行亲秦政策,国事日益混乱,秦兵侵凌不已。屈原目睹祖国迫近危亡,悲愤忧郁,自投汨罗江而死。至秦始皇二十四年(前223),楚国终为秦国所灭。
明乎此,就不难理解:因为楚国的命运与屈原的遭遇密不可分,诗人一见“楚城”的荒芜,就想到了屈原的遭遇。
“江上荒城,———猿鸟悲!”从语气看,这是慨叹;就文势说,这是顿笔。楚城如此荒凉,连猿鸟都为之悲伤,而楚城的隔江,便是屈原的祠庙啊!这无限感慨中又蕴蓄了多少说不出、说不尽处。
两句诗,欲吐又吞,低回咏叹,吊古伤今,余意无穷。
三四两句,仍然是再伸前说。一二两句,只用“便是”绾合“江上荒城”与“屈原祠”,接下去似应伸说那两者之间的关系。然而这样写,其意便浅,所以诗人别出心裁,照应着第一句的“江上”与第二句的“隔江”去写“滩声”。
从屈原那时到现在,时间已过了一千五百年,除了江上的“滩声”仍像一千五百年前那样“常如暴风雨至”(《入蜀记》)而外,人间万事都不似旧时。“滩声”依旧响彻“楚城”,而“楚城”已不似旧时;“滩声”依旧响彻归州,而归州亦已不似旧时。陵变谷移,城荒猿啼,一切的一切,都不似旧时啊!
诗人在此以少总多,纳“楚城”和“屈原祠”于“滩声”之中,并以“滩声”的“似旧”反衬人间万事的非旧,而“楚城”之所以“荒”、“猿鸟”之所以“悲”、屈原之所以被后人修祠纪念,以及诗人抚今思昔、吊古伤今的无限情意,许多不便说、说不尽处,都蕴蓄于慨叹和停顿之中,令人寻味无穷。全诗也就到此结束,不再“伸说”,也无须“伸说”。
这首七绝,在运用反衬手法上也有独创性。第一句写楚城在“江上”,第二句写屈原祠在“隔江”,从而以两个“江”字引出响彻两岸的“滩声”,使四句诗形成了天衣无缝的整体。江水流怨,滩声吐恨,那流经楚城与屈原祠之间、阅尽楚国兴亡和人世巨变的江水及其“常如暴风雨至”的“滩声”,是为屈原倾吐怨愤之情呢,还是为南宋时期与屈原有类似遭遇的一切爱国志士倾吐怨愤之情呢?
(霍松林)
文章标题:《楚城》原文赏析-陆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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