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狱咏蝉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赏析】
本篇是蒙冤受屈者的歌吟。武则天时代扩大化的政治清洗,造成了数不清的冤狱。骆宾王就曾是一个受害者。调露元年(679》,他在侍御史任上因屡次上书讽谏政事,触犯当权的武后,被诬在长安主簿任上犯贪赃罪,于当年秋天下御史台狱,尝到了铁窗滋味,也种下了仇恨的种子。后来武则天读他那篇著名檄文至“一杯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竟失声道“丞相安得失此人”。《在狱咏蝉》这首诗托物言志,抒发受迫害者沉冤莫白的忧愤心情,在当时和后世都具有典型性。
御史台监狱西面有古槐数株,其上秋蝉长鸣,引起诗人悲怀。《左传•成公九年》载有楚囚钟仪南冠而系事,后世遂以“南冠”代囚徒。“客思”本指故国之思。但诗中这个“客”字与李后主“梦里不知身是客”(《浪淘沙》)的“客”字,特指在囚之身,含义凄楚。“深”一作“侵”,有渐进深至,被痛苦咬啮之感。秋蝉之声自苦,但比起囚犯来,它至少没有失去自由。“客思深”与“蝉声唱”对举,便有人不如蝉之意,遂启三四两句。“日行西方白道曰西陆”(《太平御览》卷二十四《易通统图》)。以“西陆”代秋天,是为了与“南冠”对仗工稳,今人不免感到晦涩,如果要说缺点,这也可以说是这首诗的一个缺点。不过,在普遍借助类书进行律诗创作的初唐时期,却是习以为常的事。
蝉翼之薄,有如女子云鬓。而古代女子的发式亦有“蝉鬓”的名目。相传蝉为齐后怨魂所化,故又名“齐女”。因而,蝉声能引起关于幽怨女子的形象联想。“玄鬓影”三字正是如此。《白头吟》据传为卓文君作,抒写将被遗弃的女子的凄苦,这对于在政治上被抛弃的作者,是一个恰切的譬喻。同时,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十字一气贯注,“吟”字属“玄鬓”,而“白头”又可别解作诗人自谓。虽然当年他不过四十,但忧愤使其产生了未老先衰的感觉。诗人说:蝉啊,你这秀发的婵娟精灵,何苦来对着我这白头缧绁之身哀吟呢?你叫我怎么受得了呢?
诗人开始了与秋蝉的对话。“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二句似乎就是蝉的哀诉。秋来露重风多,蝉的末日将临,快要飞不动、叫不成了。这于作者的处境又构成了象征。“露重”“风多”,借喻社会环境恶劣、世路艰险,诬枉构陷、罗织罪名成风,令人望而生畏。“飞难进”“响易沉”则象征“跳进黄河洗不清”的困境。在酷吏横行,“请君入瓮”成为竞相推广的发明的时代,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不知概括了几多含冤负屈者的心境。
我国古来执法的传统是“有罪推定”,除非证明无罪,否则有罪。下狱就证明有罪,否则何以下狱?在鼓励告密者的武则天时代,冤假错案之多一度登峰造极。怀着“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的无可告诉之悲苦者,又何止一个骆宾王!“高洁”一词,双关鸣蝉。蝉栖高树,古人认为它餐风饮露,食性清洁,故视为高洁之士的化身。寂寞难忍时,诗人也只好对它去诉说积郁了。
作为咏物体诗,《在狱咏蝉》达到了物我浑然的境地。它深切表现了被迫害受压制者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悲愤心情,是对黑暗政治的有力控诉,具有较高的认识价值和审美价值。
(周啸天)
文章标题: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在狱咏蝉》-古诗译文赏析(骆宾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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