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江行
毛珝
百川无敌大江流,不与人间洗旧仇。
残垒自缘他国废,诸公空负百年忧。
边寒战马全装铁,波阔征船半起楼。
一举尽收关洛旧,不知消得几分愁?
【注释】
铁:铁甲。
关洛:关中、洛阳,此泛指中原。
【作者】
毛珝:生卒年不详。字元白,号吾竹,三衢柯山(今属浙江)人。有诗名于端平间。有《吾竹小稿》。
【赏析】
宋理宗端平元年甲午(1234)春,宋将孟珙会同蒙古兵攻入蔡州,金主完颜守绪自缢,金亡。宋与蒙古以陈、蔡为疆,各引师归。赵范等人欲乘时抚定中原,理宗纳其议,六月,诏出师收复三京。理宗此举迎合了人们雪耻之望,故振奋了军民斗志,重新燃起了北定中原的希望之火。
诗至南宋末,由于国势衰微,格调低沉,即使那些忧国伤时之作,也凄切悲凉,无复奋激慷慨之声。毛珝这首诗,格调高昂,迥出流辈,后人常慨叹不图于晚宋复见此雄壮之作。其实,这正是时局使然,是甲午北伐战争在当时诗坛激起的反响。
首联由眼前壮观,带出胸中激情,出语即奇,将诗意顿时推向高潮。大江东流,一泻千里,气势浩荡,岂百川所能匹敌。但这天险,在当时却只能聊以维持半壁山河,淮河以北即非宋地,胡骑奔突,遗民吞声。靖康耻,终未雪,臣子恨,岂能灭!下句即申述此意,言滔滔江水,始终未能替人洗雪旧仇。这是长江之羞,更是宋室之耻。首联于悲中寓劝,有此一声感叹,诗之精神陡起。
毛珝作诗之时,金已灭亡,但首联却说旧仇未报,其故何在?颔联作了回答。江边营垒,原为抵挡金兵入犯而筑,如今金已灭亡,兵弭垒废。但金之亡,实赖蒙古兵力,故出句言这些营垒因他国之力而废。金自兵入汴京,至亡于蒙古,历时百年。其间南宋朝廷诸臣,虽怀忧愤之心,却无北定之才,如今金已为他国所灭,宋终未亲雪其耻,故对句言“空负百年忧”。“空”字写尽当时朝廷的虚怯无能。颔联本是讥刺之辞,仍含劝勉之意。
往事已矣,本无须多说,颔联所以有此言,非仅痛恨往昔,实有望于今日。颈联写江上所见:战马披甲,楼船横江。古人形容军阵,常以铁马、楼船作为象征,如:“楼船夜雪瓜州渡,铁马秋风大散关。”(陆游《书愤》)这里所写的,正是出征前的景象。由于作者对这次北伐寄予厚望,故这二句诗也写得劲健有力。
面对眼前壮观,作者发出了心中呼声:一举收复中原,还我河山。这种希望,原已随着岁月的流逝,在屈辱中逐渐消失,如今又重新升起。和此诗作于同时的一首词,起句便道:“万灶貔貅,便直欲、扫清关洛。”(黄机《满江红》)但过去的屈辱毕竟太甚,过去的痛苦毕竟太多,即使能够尽收失地,心中愁恨,又能消得几分?但这并不是说愁恨无时可了,如果这样,那北伐还有什么意义?末联于望中也寓劝意,其意全在强调宋之深仇大恨,从而激励出征将士的斗志。
前人论诗,强调开阖并举,抑扬相济。故一首诗就气势言,常如水面波浪,时起时伏:“或极天高峙,崒焉不群”,“或修江耿耿,万里无波”。(皎然《诗式》)而这首诗却如钱塘江潮,波涌涛起,颙颙昂昂,势不可遏。像这样的诗,极易流于叫嚣,若才力不够,更是难免声嘶力竭之讥。此诗的成功,全赖其气足以济之。文以气为主,气盛则辞达。范开论辛弃疾词,言“其气之所充,蓄之所发,词不能不尔也。”(《稼轩词序》)毛珝作此诗,其全盛之气,愤激之情,注射言语之中,勃然动乎纸上,故辞亦不能不尔也。
(黄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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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甲午江行》原文赏析-毛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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