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才叔岸旁古庙
树老垂缨乱,祠荒向水开。
偶人经雨踣,古屋为风摧。
野鸟栖尘坐,渔郎奠竹杯。
欲传《山鬼》曲,无奈《楚辞》哀!
【注释】
坐:通“座”,指神座,名词。如作动词,则与下句“杯”字不对。
竹杯:以竹为杯,旧时神庙以此卜吉凶。意指杯珓。
【作者】
梅尧臣:(1002—1060)字圣俞,宣州宣城(今安徽宣州)人。宣城古名宛陵,世称梅宛陵。少时应进士不第。历任州县官属。皇祐初赐进士出身,授国子监直讲,官至尚书都官员外郎。曾预修《唐书》。诗风古淡,对宋代诗风的转变影响很大,与欧阳修同为北宋前期诗文革新运动领袖。有《宛陵先生文集》,又曾注释《孙子》。
【赏析】
景祐元年(1034)秋,梅尧臣自汴京南归,由汴河入淮河,经运河,溯长江而至宣城。此诗为其途中所作,是一首与人唱和的写景诗,也是一幅风俗画。王广渊字才叔,大名成安(今属河北)人。
梅尧臣曾提出:诗要“意新语工”,要能“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欧阳修《六一诗话》引)。像这样一所水旁古庙,本无可写;要出新意,更不容易。作者是怎样着笔的呢?
他先写庙旁老树,着眼于“垂缨乱”。枝叶下垂,杂乱不整,既见树老,亦见村荒。渲染荒寒,以为背景。接着用“荒”字点明庙之古,并以“向水开”表明其在“岸旁”,从而点清题目。三四句写庙中静态:泥塑的偶像已经雨淋而踣地;屋宇也被风摧而破残。五六句写庙中动态:野鸟栖息在积满尘土的神座上,借此刻画出游人稀少、香火冷落;但这毕竟还是一座水旁神庙,故偶尔还有渔人前来卜问吉凶。一动一静,纯用白描,由于把握了最有特征的形象,故能“写破庙如画”(陈衍《宋诗精华录》)。而且,不仅把破庙写得“如在目前”;还能使人想象到村落之荒凉。如果将其与作者后来所写的“淮阔洲多忽有村,棘篱疎败谩为门”(《小村》)等合看,则北宋时淮上之社会贫困、民生凋敝这一社会侧面,便可从言外得之。
言外还有一层意思值得注意:神庙已“为风摧”,神像已“经雨踣”,可见神佛还不能自保,又怎能保佑别人呢?然而竟还有人来“奠竹杯”,岂不可笑?韩愈在贬往潮州的南行途中,见到号为“木居士”的神庙,题诗说:“偶然题作木居士,便有无穷求福人”,揭露宗教迷信之虚妄,表现了不信神的思想。此诗用意正与韩愈相同。它既反映了当时一种社会风俗,又含有哲理,且富有谐趣,耐人深思。这样说理有什么不好呢?
结处说:“欲传《山鬼》曲,无奈《楚辞》哀!”《山鬼》是屈原《九歌》中的一首,是屈原从民间祀神的巫歌中整理出来的。梅尧臣行经东楚旧地,过古庙,见奠神,想到《山鬼》,原很自然。当然,这不是对《九歌》作评论,实际上是说“欲传古庙曲,无奈寸心哀”。如上所说的荒凉村落、迷信巫风,确有足使人哀之处。说到这里,自然会想起梅尧臣在另一首诗中所说:“屈原作《离骚》,自哀其志穷。愤世嫉邪意,寓在草木中。”这里说“《楚辞》哀”,正是说他的“自哀”,也是说他的“哀”与屈原的“哀”相同。这样结尾,是“以情结景”(沈义父《乐府指迷》)的写法,其中“含不尽之意”,值得细味。
写古庙,不写崇楼高塔,而写这一水旁破庙;不写山光水色,而写老树荒村;不是赞颂神佛的“法力无边”,而是写神佛的不能自保,这是他选材运思的独创之处。由于他着眼于现实社会,力求用平常的题材与平淡的语言,写出真实的生活图画,使诗歌“意新语工”。这样就使得诗歌不再是吟风弄月的浮辞滥调,而走上写实道路。刘克庄说:“宛陵(梅尧臣)出,而后桑濮之哇淫(色情的)稍息,风雅之气脉(比兴的)复振”,推之为宋诗的“开山祖师”。这主要表现在他的《田家语》、《汝坟贫女》、《书窜》、《冬雪》、《陶者》等作品里;他的纪行写景之作,如此诗及《岸贫》、《村豪》、《小村》,也能显示出这一倾向。
(吴孟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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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和才叔岸旁古庙》原文赏析-梅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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