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科后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赏析】
古人形容人生之乐，常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把结婚与中科举并列。实际上，结婚是大多数人都可以做到的，中科举可不是想中就能中的。唐代科举考试，主要分明经和进士两种。明经科是考查应试者对儒家经典的记忆默写，只要记性好，背得下来就行，录取的比例约为十分之一二。进士科则是考诗赋，那得有真才实学才行，录取比例也要低得多，每科不过二三十人。按唐制，进士考试在秋季举行，发榜则在次年的春天。新科进士要在长安城东南的曲江池宴集同年，到慈恩塔（即今西安大雁塔）下题名留念，并骑着高头大马在长安主要大街上巡游。长安城中倾城出动，争相瞻仰。
今天的主角孟郊，早年生活贫困，屡试不第，也就是考了多次没有考上，直到四十六岁时，才终于金榜题名，成为那二三十个幸运儿中的一个。我们可以想象孟郊骑着骏马、戴着红花，与一帮兴高采烈的进士们巡游长安街，接受市民欢呼时那种志得意满的感觉。于是诗人随口吟出了这一首《登科后》，真实地记录了他此时的欢悦心情，真切而不加掩饰。
“登科”即考中，前两句是今昔对比：“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龌龊”，指穷困潦倒，心情压抑。“放荡”，指无拘无束。过去的穷困潦倒、心情抑郁如今不值得一提了，今天心情愉快、无拘无束，心中真有说不尽的畅快。“无涯”，无边。这两句诗直抒胸臆，写出了登第后心情的畅快，而这畅快又与先前的抑郁对比起来，从而更真切地刻画出一个小人物骤然站到舞台中心那种神采飞扬的得意之态。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两句活灵活现地描绘出了诗人得意忘形的情态：春风轻拂，春花盛开，我心花怒放地骑着高头大马巡游在长安街上，一天之内看尽了长安城的花草。“疾”是快的意思，既是巡游，又怎么快得起来呢？长安街上人流拥堵，怎容他策马狂奔？可见这并非写实，主要还是表现心情：诗人心情愉悦，自然觉得马跑得快。这是前句“放荡”二字的具体化，并不是完全的客观景物描写。若真写实，“马儿啊你慢些跑”，能表现出这心情的舒畅，对未来的信心满怀吗？要知道，此时的诗人不仅得意于自己的“登科”了，更在于他以为鲤鱼跳龙门，从此可以龙腾虎跃一番了。这两句的神妙，就在于情景交融，以景抒情。
如果诗人知道自己后来在仕途上并未能“马蹄疾”，而仅仅当了个小小的溧阳县尉，还曾被罚俸，他还会不会有此时的志得意满、兴奋不已呢？
唐人毕竟要大气得多，开放得多，一千多年的科举制下，登科者不知凡几，而能把登科的心情真实而形象地形诸笔墨并能使千百年来人们会心一笑者，唯孟郊而已。其实孟郊写出的只是一个凡人的常态，无复我们见惯的道学家们的克制。唯其真实，所以流传。也给我们汉语的宝库增添了“春风得意”“走马看花”两个成语，也算是意外的收获。
（陈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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