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子吟

孟郊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晖。

母亲是一个叫作温暖的地方-孟郊《游子吟》赏析

【赏析】

保尔·艾吕雅在《公共的玫瑰》中说道:“男人只会变老不会成熟。”我相信,正是母亲的柔软怀抱和无限温柔,使幼稚成为男人终生不会失去的权利。

孟郊的这首《游子吟》可谓尽人皆知,语言通俗,不烦解释。但是,前不久看到一篇文章,说大家都误读了这首诗,因为诗中的“慈母”并不是现代语义中和“严父”对举的“慈母”,而是古代礼制中的一个专门称谓,是负责小孩子教养工作的保姆。

这个解释也不全是无中生有,儒家讲周代的礼制,引孔子的话说过:贵族男子外有师傅,内有慈母,这都是国君给指派的保育员兼家庭教师。慈母死了要不要服丧,这是“礼仪之邦”里一个严肃的问题。鲁昭公幼年丧母,是慈母把他带大的,等慈母去世了,鲁昭公很伤心,想为她服丧,但负责丧礼的官员劝谏说这么做不合古礼。

但是,用礼制中的“慈母”来解释《游子吟》里的“慈母”肯定是错的。一来唐诗里凡称“慈母”,都是和“严父”对举的那个“慈母”,和礼制概念无关;二来这首诗的题下明明有一句作者自注“迎母溧上作”,已经道出了写作的背景。孟郊是个读书人,读书就要考科举,但他没有王勃、刘希夷、宋之问那样的聪慧和运气,所以一直熬到四十六岁才考中进士,到了五十岁上才担任了溧阳尉这样一个小官,但他的功夫全在诗上,处理不来公务,便只能领到一半的薪水。这首《游子吟》就是孟郊担任了溧阳尉之后,把母亲接来时作的。

人类的一些感情永远会得到歌颂,其中最重要的一种就是母爱,但在细想之下我们会发现,受到歌颂的各种感情大约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特殊的,超乎常情的,需要极大的意志力才能做到的,比如舍生取义;另一类是普遍的,永恒的,属于人类的天性的,比如母爱。在做过这样一个分类之后,我们或许会觉得疑惑:天性既然并不需要极大的意志力,并不超乎常情,难道也值得歌颂吗?但是,事实就是这样。

于是,为了给这样的歌颂以足够的理由,人们往往会抹杀母爱中的“天性”这个属性,把天性之爱解释为非关天性的“恩情”,这就是我们耳熟能详的所谓“父母养育之恩”。但勤于思考的人总是有的,古代有孔融,现代有胡适,都掀起过“父母于子女无恩论”的论战,只赢得了大批大批的反对者。

在一些反对者眼里,母爱之所以是伟大的,因为它的确超乎常情,这个常情就是人类的自私天性。但在近些年来,这个论调终于站不住脚了,因为人类,乃至生物界,被确凿地发现出利他主义也和利己主义一样,属于天性。所以,当人类,乃至动物,甚至微生物,做出一些利他主义的行为时,并不一定意味着他们(它们)超出了常情,更不足以说明他们(它们)品行高尚。

2009年是达尔文诞辰二百周年,也是《物种起源》发表一百五十周年,美国的《科学》和英国的《自然》这些大牌杂志都不惜篇幅地以专辑的形式来作纪念,介绍了不少最新的研究进展。有一篇对某种微生物的利他主义行为的实验报告引起了我很大的兴趣,似乎科学与理性再一次像Allan Poe曾经哀叹的那样,折磨了诗人的心,从天车上扯下了月亮女神,从湖面上揪出了精灵,把诗人在罗望子树荫底下的好梦彻底扯碎了……

但即便这样,我们也不妨把这些科学的新知与理性的探究局限在心灵深处的一个私人角落,仍然感恩着,仍然感动着,这毕竟是人类社会的润滑剂和黏合剂,是人们既不能说破,也不愿说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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