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梅
齐己
万木冻欲折，孤根暖独回。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
风递幽香出，禽窥素艳来。明年如应律，先发望春台。
【作者】
*齐己（863—937），俗名胡得生，唐潭州益阳（今湖南宁乡）人，诗僧。有《白莲集》。
【赏析】
梅花是我国传统名花之一，美丽而不妖艳，清香而又高雅，特别是它凌霜傲雪的品格，深得人们的喜爱。它在冰封的大地上绽放出秀丽的花朵，最早带来春天的信息，给人以振奋和鼓舞。所以古人以梅、兰、竹、菊为“四君子”，又把松、竹、梅誉为“岁寒三友”。 自古至今，咏梅之诗词不计其数。唐代诗僧齐己《早梅》诗突出一“早”字，因而成为名篇。
在齐己之前，唐诗人张谓也有一首著名的《早梅》诗，诗云：“一树寒梅白玉条，迥临村路傍溪桥。不知近水花先发，疑是终冬雪未销。”疑白梅为冬雪，突出花开之早，错得有趣。齐己诗则在冰天雪地、万木冻折的大背景下，突出早梅的孤根独暖，一枝怒放。由张谓的“一树”，减缩为“一枝”，更加突出其“早”。据说，齐己诗原本为“昨夜数枝开”，郑谷改“一”字，即所谓“一字师”也。
改动一字，全篇生色，如灵丹一粒，点铁成金。这样的例子在古人诗词创作中屡见不鲜。如贾岛吟“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在“推”与“敲”之间反复吟哦，韩愈为之定“敲”字。王安石“春风又绿江南岸”之“绿”字经反复替换，最后才确定。清人袁枚《随园诗话》也记载自己很多诗篇改动一字的经历：“诗得一字之师，如红炉点雪，乐不可言。余祝尹文端公寿云：‘休夸与佛同日生，转恐恩荣佛尚差。’公嫌‘恩’字与佛不切，应改‘光’字。《咏落花》云：‘无言独自下空山。’邱浩亭云：‘空山是落叶，非落花也，应改“春”字。’《送黄宫保巡边》云：‘秋色玉门凉。’蒋心余云：‘“门”字不响，应改“关”。’《赠乐清张令》云：‘我惭灵运称山贼。’刘霞裳云：‘“称”字不亮，应改“呼”字。’凡此类，余从谏如流，不待其词之毕也。”这些例子值得学诗者、赏诗者仔细琢磨。
写诗者每每有这种体会：锤词炼句，既要逮意，又要合律，有时一字未安，反复推敲、吟哦，比写整首诗的时间还要长。袁枚说，因为兴会所至，容易成篇；兴会已过，大局已定，再改动一二字，有时得下千斤力气。贾岛曾云：“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是苦吟，非虚言也。一定有一个最好的句子，一个最准确的字等在那儿，有时不请自来，有时则须踏破铁鞋，苦苦寻觅，功到自然成。南朝梁刘勰说：“改章难于造篇，易字艰于代句”（《文心雕龙•附会》），是甘苦之言。
有人问：“昨夜一朵开”好不好？我说不好。“一朵”显得寒俭，也不太真实；又，“朵”仄声，用在此处不合律。
（张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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