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国风·陈风·衡门
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泌之洋洋,可以乐饥。
岂其食鱼,必河之鲂?岂其娶妻,必齐之姜?
岂其食鱼,必河之鲤?岂其娶妻,必宋之子?
【注释】
(1)栖迟:叠韵联绵词,游息之意。
(2)洋洋:水流不竭貌。
(3)鲂:鱼名,它和鲤鱼同被当时人认为是最好的鱼。
【翻译】
支起横木做门框,房子虽差也无妨。泌丘泉水淌啊淌,清水也能充饥肠。
难道我们吃鱼汤,非要鲂鱼才算香?难道我们娶妻子,不娶齐姜不风光?
难道我们吃鱼汤,非要鲤鱼才算香?难道我们娶妻子,不娶宋子不排场?
(程俊英 译)
【赏析1】
《陈风》十篇,大抵写巫风与男女之情,而《衡门》却别具一格,在《陈风》乃至整个风诗中有其独特价值。
关于《衡门》的主题,历来众说纷纭,大致可归为两类。一是“诱僖公”说,《毛诗序》和欧阳修《诗本义》主此说。另一为“乐道安贫”说,《韩诗外传》曰“《衡门》,贤者不用世而隐处也”;朱熹《诗集传》曰“此隐居自乐而无求者之辞”;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总结名家说法认为《衡门》“言贤者乐道忘饥,无诱进人君之意。即为君者感此诗以求贤,要是旁文,非正义也”。后一说较为可信。郭沫若在《中国古代社会研究》中也认为这是以“贫贱自慰”的诗,但他把诗中的主人公看成“破落贵族”,带有过强的阶级观点,对诗本体的思考不够全面。
“衡门”,即横门。横木为门,极言其简陋。首章以居食的清苦和诗中主人公安贱乐贫相对照:栖息横门之下而不嫌其简陋,以泌泉充饥却独甘其寡味。“乐饥”有多解。一解为充饥。二解作乐而忘饥,《毛传》云“乐饥,可以乐道忘饥”;《诗集传》亦云“泌水虽不可饱,然亦可以玩乐而忘饥也”。三解“乐饥”为“饥乐”的倒文,姚际恒《诗经通论》称“乐饥,犹饥乐,谓虽饥亦乐也”。几种解释互为对照,亦有相通之处。后两章重沓叠奏,反复咏唱,章法结构完全一致。两章的前两句都说不强求美味,正如吃鱼未必非吃名贵的鲂和鲤,后两句都说不嫌贫爱富,正如娶妻未必娶贵族女子齐姜、宋子。
由上述分析可看出,这个男子确是个鄙夷奢侈、自得其乐的人。“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刘禹锡《陋室铭》),他不渴求美味佳肴,不艳羡高堂大屋,不攀附权势富豪,和孔子门下那个“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不改其乐”的颜回极为相似。据载,孔子弟子子夏在读《书》后表示“虽居蓬户之中”也要乐此不疲、“发愤忘食”,并引说《衡门》一诗的头章。孔子闻后欣慰地说:“嘻!吾子可以言《诗》已矣。”(见《韩诗外传》)从孔子的于心戚戚,我们更可以看出这首诗并非“破落贵族”之作,更与僖公无关,它咏吟了一个贤者的生活理想,表现了《诗经》时代的某种精神风尚。班固、蔡邕以来的很多文人诗家常把“衡门栖迟”“泌水乐饥”作为“乐道安贫”的典故,这亦可为佐证。
《衡门》与《陈风》下一篇《东门之池》为前后所作。《东门之池》写:“东门之池,可以沤麻。彼美叔姬,可与晤歌。”《诗经通论》评曰:“玩‘可以’‘可与’字法,疑即上篇之意。娶妻不必齐姜、宋子,即此叔姬,可与晤对、咏歌耳,又是上篇注脚。”此论颇有道理。
从《郑风·出其东门》我们还得到一些可作为旁证的信息。“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这首诗主要表现爱的专一,也展示出一种朴素、健康的恋爱观。以为人生自有伉俪,即使荆钗布裙,也能让人倾心,带来欢乐。《衡门》是这种择偶观念的又一体现。
《衡门》所写虽皆食宿起居,饮食男女之事,但情诚语直,出于信口,思致贯通流畅。它所表现的思想感情和《陈风》中其他抒情之作不同,它对人生理想所作的是一种理性的思考,是在某一高度上的冷静的观照,我们且不用现代眼光去品评这种生活追求,《衡门》毕竟是有其独特性的。
(王海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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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诗经·陈风·衡门》原文翻译赏析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