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周颂·小毖
予其惩而,毖后患。
莫予荓蜂,自求辛螫。
肇允彼桃虫,拼飞维鸟。
未堪家多难,予又集于蓼。
【注释】
(1)惩:惩戒。(2)毖:谨慎。(3)荓(pīng)蜂:犹俗所谓扯曳。(4)辛螫(shì):《韩诗》作“辛敕”,“敕”通“事”,即辛苦之事。(5)肇:始。允:语助词。桃虫:桃雀,一名鹪鹩,一种小鸟。(6)拼飞:翻飞。(7)蓼:水草名,味苦辣。
【译文】
我真的要警戒啊!谨慎地防后患。没人一定要我到那儿去,那是我自找的辛苦。
开始哪,那个小鹪鹩,努力翻动身体想像鸟一样飞。我不堪国家多患难,又把那辛苦都集于自己一身。
【翻译】
我严厉地惩戒从前,谨慎地防备后患。
没人扯曳我啊,麻烦全属自找。
开始以为小桃雀,谁知翻飞成大鸟。
不堪家国多患难,再陷困境更难熬。
【赏析1】
周武王死后,年幼的成王即位之初,由叔父周公旦摄政。成王的另外两个叔父管叔鲜和蔡叔度因怀有野心,便在朝廷内外散布谣言,说周公旦自己想作天子,将来要谋害成王。成王轻信了谗言,就让周公旦离开长安住到东京洛阳去了。后来管叔和蔡叔联合殷纣王的儿子武庚阴谋造反,成王赶紧接回周公,周公率兵讨平叛乱,挽救了国家。过了七年,成王长大了,周公就把政权归还了他。成王亲政之日,对大臣们痛心疾首地检讨以往的过错,并表示从此要谨慎行事,防备再发生祸患。
诗篇开首两句“予其惩而,毖后患”,可作一句连读。意思是我痛戒以前轻信管、蔡的谗言,今后自当慎重,以防再发生祸患。后来人们把成王的话概括为“惩前毖后”的成语,用以表示受惩于前,谨慎于后,不再重犯以前的错误。下面的六句便围绕“惩前毖后”的主旨而展开。
前四句写成王惩前。胡承珙《毛诗后笺》解释“莫予荓蜂,自求辛螫”两句说:“‘莫予’与‘自求’,文意呼应。莫者,无也。言往日之事,无有曳使我为之者,乃我自求辛螫之害耳。”这一理解,较好地把握了成王痛心恶己的态度和心情。作为最高领导者的成王,遇事敢于承担责任,而不迁过于他人,体现了作为一个贤明君主的博大气度和坦荡胸怀。
林伯桐《毛诗识小》解释“肇允彼桃虫,拼飞维鸟”两句说:“盖谓恶之始萌甚小,似桃虫耳;不能慎之于小,则积恶至大,如桃虫之终为大鸟耳。”桃虫变大鸟的比喻,说明武庚之祸,起初甚小,后来至大,险些不可收拾,这是不能慎于初始,不能防微杜渐,不能防患于未然而带来的严重恶果。桃虫变大鸟的意象既具有深刻的哲理,又富有委婉含蓄之美。后来《庄子》中鹪鹩和大鹏的意象便可能是由此演化而来。
惩前是为了毖后,结尾两句“未堪家多难,予又集于蓼”,写成王不堪国家多患难,决心谨慎从事,避免自己再度陷于困境之中。“集于蓼”又是一个绝妙的比喻,郑玄笺“集”作“会”,孔颖达疏“会,谓逢遇之也”。用逢遇蓼这种其味辛苦的水草来比喻碰到麻烦、陷入困境,手法的确是很高明的。“未堪”一词总领两句,既未堪家国多难,也未堪予又集蓼。在君主政体的国家里,君王和国家二位一体,不可分离。
诗篇塑造的成王痛心罪己的形象,成为后世贤明君主竞相效法的榜样;而惩前毖后的成语早已超出了它本来的历史意义,被广泛地运用于社会生活之中。
(詹杭伦)
【赏析2】
《小毖》是《周颂》中的短篇,有人认为是周成王所作,据说这是周成王用来自警的,要谨慎从事,察微知著,防患于小,否则,小患将酿成大祸,俗话说:蝼蚁之穴,可以溃堤。作为一个统治者,能注意防患于未然,是很不容易的,也是很有见地的。《郑笺》说:“始者管叔及其群弟流言于国,成王信之,而疑周公,至后三监叛而作乱,周公以王命举兵诛之,历年乃已。故今周公归政,成王受之,而求贤臣而自辅也。”这是笺疏《诗序》的说法,近代学者大多认同这个说法。
“予其惩!而毖后患”两句,意谓我从前因有沉痛的教训才懂得自警自戒。这是经验之谈,这是周成王从管蔡之乱中吸取的教训。紧接着,成王以草虫为喻,说明防患于小的道理。“并蜂”即“牵我以恶人道”。“螫”,即事。“辛螫”,即辛苦之事(见《孔疏》)。意思是说:过去并没有人指引我入恶道,是我自讨辛苦。此两句暗指管蔡之乱的祸患。“肇允彼桃虫,拼飞维鸟”两句,言我过去不知小患不防、其后必成大祸的道理,今日始信鹪鹩小鸟可以变成大鹏。此两句“盖谓恶之始萌甚小,似桃虫耳。不能慎之于小,则积恶至大,如桃虫之终为大鸟耳”(林伯桐《毛诗识小》)。最后两句,诗意又推进一层,作者自己表示:我年轻,缺乏治国之术,但国家现在多难,我如今又身处辛苦之地,希望能有贤臣助我一臂之力,辅佐我治理好国家。末两句,正是作者致意之点,也是全文的归处。此篇虽为《颂》诗,但短小精悍,而且富有哲理,有哲理诗的味道。它揭示了这样一个哲理,谨之于小,则大患无由至矣,不能慎之于小,其后必成大患,这是一个带有朴素辩证法的哲学问题。它在阐述哲学道理时,没有用抽象的说理,而是以草虫作比喻,深入浅出,颇有理趣。他的说理方法,有点像庄子的文章,多引譬喻,发人深省。“笔意清矫,思致缠绵”(《诗经原始》),读之“亲切有味”(同上),“令人想见其忧深虑远,道醇术正气象”(同上)。方玉润眉批引用姚际恒《诗经通论》的话说:“愤懑、蟠郁,发为古奥之辞。偏取草虫等作喻,以见姿致,尤奇。”由于古今语言的变迁,今天读之,颇觉佶屈聱牙,诂训难通,这是古奥的一面,但比喻和说明的道理却是通俗的。其艺术风格,在《颂》中别具一体。方玉润说:“自《闵予小子》至此,凡四章,皆成王自作……然除《闵予小子》一篇为祝辞外,余皆箴铭体。”它的着眼点是“攻疾防患”的警戒作用。刘勰《文心雕龙·铭箴》云:“箴者,针也,所以攻疾防患,喻针石也……夫箴诵于官,铭题于器,名目虽异,而警戒实同。”从这个角度看,方氏对此篇体式、风格的辨析,是较符合事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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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诗经·周颂·小毖》原文翻译赏析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