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童谣

施闰章

上田下田傍山谷,三年播种一年熟。

老牛乱后生黄犊,版筑将营结茅屋。

催科令急畏租吏,室中卖尽牛亦弃。

今年逋租尚有牛,明年田荒愁不愁?

前山吹笳后击鼓,杀牛飨士如磔鼠。

牛兮牛兮适何土?

【作者】

施闺章(1618-1683),字尚白,号愚山,安徽宣城人。顺治六年(1649)进士,官江西参议。康熙十八年(1679)举博学鸿词科。授翰林侍读。其诗学韦应物柳宗元。尤工五言。与宋琬齐名。著有《学馀堂文集》《学馀堂诗集》。

《牧童谣》原文赏析-施闰章

【赏析】

这首七言古诗作于顺治六年(1649)诗人任江西布政使参议之后,描写清初战乱时期清王朝急征赋税、军粮给百姓带来的灾难,表达了诗人对黎民穷苦处境的深切同情。

这首诗以“牛”为中心意象,故曰《牧童谣》。诗从放牛娃的角度写“牛”的遭遇,借以反映贫苦农家的境遇。诗人围绕“牛”来落笔,写得十分紧凑集中,没有浮言冗词。

头四句为第一层次。诗欲抑而先扬,故这一层次先写农家收成虽不好,但因“乱后”老牛生犊,生活稍有起色:“上田下田傍山谷,三年播种一年熟。老牛乱后生黄犊,版筑将营结茅屋。”“上田下田”指山上山下的梯田。“版筑”,指筑土墙时用两板相夹,装满泥土以杵舂之,使泥土坚实成墙;“结茅屋”,构建茅草房,实指牛屋。前两句写农家所种梯田收成极差,“三年播种”才有“一年熟”即好收成,生活之贫困可想而知。庄稼的收成坏难以为生固然可叹,所幸尚有“老牛”于战乱之后生下“黄犊”,使生活略有转机,因此,“牛”即成了农家希望之所在,并准备“版筑”“营结茅屋”。这一层次后两句与前两句已构成小的转折关系;而第二层次四句与第一层次四句又构成大的转折关系。刚写罢农家欲以牛维持生计,又转写“弃”牛以交赋税:“催科令急畏租吏,室中卖尽牛亦弃。今年逋租尚有牛,明年田荒愁不愁?”“催科”,催交赋税;“令急”是指朝廷急令征税作军粮用;“逋租”,欠租。老牛与黄犊就是农家宝,但由于官府急催赋税,收税的差吏又凶狠似虎狼,令人生畏,故不仅把室中东西“卖尽”,连牛亦用来交税,对农家来说真如剜却心头肉!尽管心痛,所幸今年“尚有牛”来偿还赋税,可勉强应付过关。但如果明年庄稼歉收,而牛已“弃”,又该如何应付“催科令急”呢?又怎能不愁呢?诗人不直接言“愁”,却以“愁不愁”问句道之,即显得“温柔敦厚”。

后三句为第三层次,描写农家们“杀牛”款待“租吏”的情景,并抒写农家思牛之情:“前山吹笳后击鼓,杀牛飨士如磔鼠。”此处“杀牛”之“牛”系泛指,不是诗中所提及的“老牛”与“黄犊”。“飨(xiǎnɡ)士”,指以酒食款待租吏,此乃“畏租吏”的表现。“磔(zhē)”,指用牲畜来祭神,攘除灾殃。这一层前两句写鼓乐鸣奏,杀牛宰羊,似乎十分欢乐热闹,其实这是“以乐景写哀”“一倍增其哀乐”(王夫之《薑斋诗话》卷一)的写法。在表面的热闹欢乐中实际上蕴藏着农家的愁苦与愤恨。“如磔鼠”大有深意。农家们“杀牛飨士”如同祭祀“老鼠”一样,希望免灾除祸,含有对“租吏”的讽刺。《诗经》中有《硕鼠》诗云:“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以“鼠”喻剥削者,此诗正是承袭《硕鼠》之意。尾句“牛兮牛兮适何土?”仍以“牛”收束全诗。“适”,往。农家们虽然过了今年交税这一难关,却是以“弃”牛与“杀牛”为代价的。因为无牛可放,怀念已失去的牛,牧童不禁要叹息:“牛啊牛啊,你们到何方去了呢?”这唤牛之声,充满了眷恋与悲哀,并有余音袅袅、不绝于耳的艺术效果。

此诗题为《牧童谣》,意谓牧童所唱之歌。但文辞仍有文人诗之清真雅正的本色,与真正质朴通俗,宛如天籁的民谣体诗歌,尚不可相提并论。

(王英志)

文章标题:《牧童谣》原文赏析-施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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