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邵尧夫安乐窝中职事吟
司马光
灵台无事日休休,安乐由来不外求。
细雨寒风宜独坐,暖天佳景即闲游。
松篁亦足开青眼,桃李何妨插白头。
我以著书为职业,为君偷暇上高楼。
【作者】
司马光:(1019—1086)字君实,陕州夏县(今属山西)涑水乡人,世称涑水先生。宝元初进士。仁宗末年任天章阁待制兼侍讲、知谏院。英宗时进龙图阁直学士。神宗即位,擢翰林学士,反对王安石变法,出知永兴军,旋判西京御史台。哲宗即位拜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主持朝政,废除新法。为相八月,病死。赠太师、温国公,谥文正。撰有《资治通鉴》,另有《司马文正公文集》、《稽古录》等。
【赏析】
此诗《司马文正集》未收,附载于邵雍《伊川击壤集》卷十,熙宁七年(1074)作。邵雍原诗共十三首,题为《安乐窝中吟》,司马光和诗题目亦无“职事”二字。但雍诗第一首第一句云:“安乐窝中职分修。”一些选本遂在和诗题上加了“职事”二字(如陈衍《宋诗精华录》)。邵雍字尧夫,谥康节,北宋著名理学家、诗人,著有《皇极经世》、《击壤集》等。他的诗语句通俗,好谈理,被称为“邵康节体”(《沧浪诗话》)。他长期住在洛阳,把自己所居寝息之处取名叫安乐窝,并自号安乐先生。熙宁三年,司马光因与王安石政见不合,力请守郡。四年四月,改判西京御史台,来到洛阳,始与邵雍相识(见《邵氏闻见录》卷十八),并很快成了莫逆之交。在哲学思想上,二人都讲究象数之学,在政治上,都反对王安石新法,只是表现形式上不同。他们经常在一起作诗唱酬,司马光所和邵雍诗,多附载《击壤集》中。这里就是其中的一首。
“灵台”二句从“安乐”的名义说起,是安乐窝中职事吟的总纲。灵台,心也。语出《庄子·庚桑楚》:“不可内于灵台。”《诗·唐风·蟋蟀》:“良士休休。”毛传:“休休,乐道之心。”二句的意思是:心中无事就是最大的安乐,它是不须外求的。邵雍的哲学,主张“无思无为”,他说:“无思无为者,神妙致一之地也。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又说:“顺理则无为。”又说:“天使我有是之谓命,命之在我之谓性,性之在物之谓理。”(并见《皇极经世》)在邵雍那里,“天命”、“人性”、“物理”实际上是一回事。他在诗中也说:“已把乐为心事业,更将安作道枢机。”(《首尾吟》)他把“安乐”看作是心的事业,道的枢机,反对向外寻求。他说:“诚明本是吾家事,自是今人好外求。”(《诚明吟》)司马光这两句诗概括了邵雍的这些思想。在邵雍看来,乐天知命、顺理无为(即所谓“灵台无事”)就是养心的妙谛,就是最大的安乐。
“细雨”二句写邵雍日常游处之乐,是安乐窝中职事的一个方面。《宋史·邵雍传》称雍“兴至辄哦诗自咏,春秋时出游城中,风雨常不出,出则乘一小车,一人挽之,惟意所适。”《邵氏闻见录》卷二十记雍“每岁春二月出,四月天渐热即止;八月出,十一月天渐寒即止。故有诗云:‘时有四不出(大风、大雨、大寒、大暑),会有四不赴(公会、丧会、生会、醵会)’。”按雍诗《安乐窝中好打乖》亦云:“重寒盛暑多闭户,轻暖初凉时出街。”司马光和之云:“长掩柴扉避寒暑,只将花卉记冬春。”此诗“宜独坐”、“即闲游”写的就是这种情况,但诗句更觉清秀可喜。
“松篁”二句写邵雍观物乘化、乐道安贫、达观和乐的性格,是安乐窝中职事的又一方面。青白眼用阮籍事,诗中常典。对松篁亦开青眼,言仁者之博爱也。雍有《乐物吟》云:“安得岁丰时长平,乐与万物同其荣。”又《燕堂闲坐》诗云:“高竹漱清泉,长松吟清风。此时逢此景,正与此心同。”即所谓“开青眼”也。雍曾作《插花吟》有句云:“头上花枝照酒卮,酒卮中有好花枝。”又《南园赏花》诗云:“花前把酒花前醉,醉把花枝仍自歌,花见白头人莫笑,白头人见好花多。”又《年老逢春十三首》云:“红芳若得眼前遇,白发任从头上添。”即所谓“何妨插白头”也。自杜甫有“别来头并白,相对眼终青”之句,后世诗人亦多以“青眼”对“白头”,而工拙各异,《王直方诗话》尝论之。司马光与邵雍唱和,亦每有“青眼”、“白头”之句。如邵雍《首尾吟》云:“青眼主人偶不在,白头老叟还空归。”司马光《和首尾吟》云:“古道白头无处用,今时青眼几人知。”比较而言,则“松篁”二句更觉饶有诗情。其间“亦足”、“何妨”两个虚词表现了一种迈往之气,更有效地写出了邵雍的乐观性格。
结尾二句写自己和邵雍的深厚友情。“著书”指编写《资治通鉴》。司马光自到洛阳就集中精力从事这部史学巨著的编写工作,他在写给宋敏求的信中说:“某自到洛以来,专以修《资治通鉴》为事。”现在却从繁忙的编写工作中“偷暇上高楼”,这完全是为了邵雍的友情。《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三二引《复斋漫录》云:邵雍“每出乘小车,为诗自咏曰:‘花似锦时高阁望,草如茵处小车行’(《年老逢春十三首》)。温公赠以诗曰:‘林间高阁望已久,花外小车终不来’”(《崇德久待不至》,崇德寺,温公在此修书)。所谓“偷暇上高楼”,亦即望小车之来也。“我以著书为职业”句,也流露出在政治上失意的情绪。
司马光在宋代不以诗名,但所写亦往往工稳、匀贴,清切有味,诗风比较平实。这首诗对邵雍的思想、生活、性格、品质进行了形象概括,同时还表达了彼此间的深厚友情。从上述引证可见,他的诗确是语无虚设,都是从生活实况中提炼出来的。
(白敦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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