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王定国所藏烟江叠嶂图[1]
江上愁心千叠山[2]，浮空积翠如云烟[3]。山耶云耶远莫知，烟空云散山依然。但见两崖苍苍暗绝谷，中有百道飞来泉。萦林络石隐复见[4]，下赴谷口为奔川。川平山开林麓断，小桥野店依山前。行人稍度乔木外[5]，渔舟一叶江吞天。使君何从得此本[6]，点缀毫末分清妍[7]。不知人间何处有此境？径欲往买二顷田。君不见武昌樊口幽绝处[8]，东坡先生留五年。春风摇江天漠漠，暮云卷雨山娟娟。丹枫翻鸦伴水宿，长松落雪惊醉眠[9]。桃花流水在人间，武陵岂必皆神仙[10]？江上清空我尘土，虽有去路寻无缘[11]。还君此画三叹息，山中故人应有招我归来篇[12]。
【注释】
[1]王定国：苏轼的朋友王巩。烟江叠嶂图：苏轼自注“王晋卿画”，王晋卿名诜，宋英宗女蜀国长公主之驸马，善画山水。
[2]江上愁心：唐代张说有《江上愁心赋》，苏轼用其语，谓所画的江上山峰唤起观者的愁心。
[3]浮空积翠：浮在空中，积聚翠绿。谓绿色的山峰高入云烟缭绕之处。
[4]萦、络：绕。见：现。
[5]行人句：谓林隙可以看见行人。度，走过，穿过。乔木，高大的树木。
[6]使君：指王诜，他曾任利州防御使，故称。此本：此画所本的实景，意谓从哪儿描摹到这样的景观。
[7]点缀：点画。毫末：细微处。妍：美丽。
[8]武昌：今湖北鄂城。樊口：在今鄂城西北，与苏轼谪居的黄州隔江相望。
[9]春风四句：分别写春、夏、秋、冬之景。伴水宿，睡在水边。
[10]武陵：在今湖南常德。陶渊明《桃花源记》写武陵的渔人发现世外桃源。此代指桃源般的仙境，谓并非只有神仙住的地方才美，人间也有美景。
[11]江上二句：说虽有去路的标记，却无缘找到桃源，因为清丽空灵的江山容不得我这样的俗人。尘土，形容卑俗。
[12]归来篇：陶渊明有《归去来兮辞》，借指山中的老友向作者发出隐居之邀。
【赏析】
本篇作于元祐三年（1088）十二月，也是题画诗。不过，作者从画中之景联想到黄州之景，所以诗里描绘了两处风景，表达的自是归隐的愿望。
两处风景的写法不一样，各有特色。写画中之景是从空间上着眼，由远及近，自上而下，从山到水，层次感很强；写黄州之景则以时间为线索，按顺序概括地描绘春、夏、秋、冬四季之景，语调间颇见其一往情深。身在玉堂的苏轼，其诗歌仍要借黄州来生色。
在朝廷任职期间，苏轼创作的诗歌数量其实不少，但除一些题画诗外，绝大多数是京城里官僚之间迎来送往的应酬唱和之作，其间有些颇可见出他的才气，却听不到属于他自己的内心独白。只有与苏辙唱和的诗，因为兄弟间特殊的关系，有时可以与独抒怀抱的诗一样，如下面的一首：
微生偶脱风波地，晚岁犹存铁石心。定似香山老居士，世缘终浅道根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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