筼筜谷
汉川修竹贱如蓬,斤斧何曾赦箨龙?
料得清贫馋太守,渭滨千亩在胸中。
【作者】
苏轼:(1037—1101)字子瞻,一字和仲,号东坡居士,眉州眉山(今属四川)人。苏洵子。嘉祐进士。曾上书力言王安石新法之弊,后因作诗刺新法下御史狱,贬黄州。哲宗时任翰林学士,曾出知杭州、颍州,官至礼部尚书。后又贬谪惠州、儋州。历州郡多惠政。卒后追谥文忠。学识渊博,喜奖励后进。与父洵、弟辙合称“三苏”。其文纵横恣肆,为“唐宋八大家”之一。其诗题材广阔,清新豪健,善用夸张比喻,独具风格。与黄庭坚并称“苏黄”。词开豪放一派,与辛弃疾并称“苏辛”。又工书画。有《东坡七集》、《东坡易传》、《东坡书传》、《东坡乐府》等。
【赏析】
这首诗是苏轼《和文与可洋州园池三十首》中的第二十四首。筼筜,是一种高大的竹子。据《异物志》:“筼筜生水边,长数丈,围尺五、六寸,一节相去六、七尺,或相去一丈,土人绩以为布。”又《名胜志》载,“筼筜谷,在洋县城西北五里”。文与可官洋州时,曾于谷中筑披云亭,经常游赏其中。苏轼在《文与可筼筜谷偃竹记》中说:“筼筜谷在洋州,与可尝令余作《洋州三十咏》,《筼筜谷》其一也。”
文与可的《筼筜谷》诗的原文是:“千舆翠羽盖,万锜绿沈枪。定有葛陂种,不知何处藏。”大意是说,谷中竹林繁茂,俯瞰,犹如千万顶碧翠的车盖;平视,宛似武库架上矗立的万杆长枪。其中定有葛陂湖中化龙的神竹,只是难以找到它藏身之所。葛陂湖,在今河南驻马店新蔡县北,相传后汉汝南人费长房学道十年而归,受师命投竹杖于湖中,化为飞龙,于是百怪不生,水物灵异。文与可的诗写出了筼筜谷茂竹的长势和自己临谷观竹时的欣喜之情,同时寓有以竹托人之意。而苏轼的和诗却不写竹而写笋,写竹笋给文与可生活带来的乐趣和情味,其中也不乏以笋托人之情。
首句“汉川修竹贱如蓬”,开篇就表明自己没有观赏修竹的意思。“贱如蓬”三字,极言竹之众多。竹多笋亦多,隐隐关合第三句,为“清贫”、“馋”作铺垫。当时苏轼在北方的密州,眼前没有茂密的修竹,提笔写竹就不能太实,像文与可诗中“千顶翠盖”、“万杆绿枪”那样的实景,很难从笔下流出。眼前无景,不便杜撰,于是避实就虚,写想象中的情事。所以第二句“斤斧何曾赦箨龙”,笔墨转向了作为美味佳肴的笋箨。箨龙,是笋的别名。《事物异名录·蔬谷·笋》:“竹谱,笋世呼为稚子,又曰稚龙、曰箨龙、曰龙孙。”唐代诗人卢仝《寄男抱孙》诗有“万箨抱龙儿,攒迸溢林薮。……箨龙正称冤,莫杀入汝口”的句子。苏轼此句,从卢仝诗中脱出,却另辟新境,借惜竹之情抒发贤才遭受摧残的感慨,同文与可借竹托人的用意暗合。可诗人并不想在这里过多地借题发挥,以免引起不愉快的回忆,勾出更沉重的心思,于是笔锋一转,唱出了轻松愉快的调子。
“料得清贫馋太守,渭滨千亩在胸中。”渭滨,一作“渭川”。两句大意是说,我猜想得出,由于廉洁而清贫的太守,一定见此野味而嘴馋,乃至想把渭水流域的千亩之竹尽吞胸中。这两句诗,既有羡慕之情,又有赞美之意,同时有戏谑的成分,体现了两位诗人之间亲密的情谊,深刻的了解。苏轼在《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中写道:“余诗云:‘料得清贫馋太守,渭滨千亩在胸中。’与可是日与其妻游谷中,烧笋晚食,发函得诗,失笑,喷饭满案。”此记与诗可相佐证。
这首诗既沉重又轻快。其暗喻和寄托造成了沉重的一面;其戏谑与赞美又使情调变得诙谐而轻松。大手笔作诗,总是舒卷自如,举重若轻,而又内涵丰富,底蕴深厚。
对文与可的《筼筜谷》诗,苏轼的胞弟苏辙也有和诗,曰:“谁言使君贫,已用谷量竹。盈谷万万竿,何曾一竿曲。”(《栾城集·和筼筜谷》)赞美中亦有嬉戏之意,与苏轼此诗可相参阅。
(崔承运 袁行霈)
文章标题:《筼筜谷》原文赏析-苏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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