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酒独行,遍至子云、威、徽、先觉四黎之舍三首(其一)
半醒半醉问诸黎,竹刺藤梢步步迷。
但寻牛矢觅归路,家在牛栏西复西。
【作者】
苏轼:(1037—1101)字子瞻,一字和仲,号东坡居士,眉州眉山(今属四川)人。苏洵子。嘉祐进士。曾上书力言王安石新法之弊,后因作诗刺新法下御史狱,贬黄州。哲宗时任翰林学士,曾出知杭州、颍州,官至礼部尚书。后又贬谪惠州、儋州。历州郡多惠政。卒后追谥文忠。学识渊博,喜奖励后进。与父洵、弟辙合称“三苏”。其文纵横恣肆,为“唐宋八大家”之一。其诗题材广阔,清新豪健,善用夸张比喻,独具风格。与黄庭坚并称“苏黄”。词开豪放一派,与辛弃疾并称“苏辛”。又工书画。有《东坡七集》、《东坡易传》、《东坡书传》、《东坡乐府》等。
【赏析】
苏轼于六十二岁时贬谪儋州。当时儋州地处“登高望中原,但见积水空”的海岛中,一片荒凉。他身为“罪人”,受到种种监视,只有第三子苏过随行作伴,处境非常困难。初期僦居官舍,后来又被逐出。幸而得到王介石等人的帮助,在城南“污池之侧桄榔树下”,筑了五间泥房以居。他和当地人民有了很深的感情。诗中的子云、威、徽、先觉四个姓黎的,就是他在当地要好的友人。
这首诗作于六十四岁时。写作者有一天带着酒后的醉意,遍访“四黎”之家,归途天色已暗,酒意未醒;并且地面上草木丛生,路径不明。他走入“竹刺藤梢”围绕的迷途中,要回家认不了路,只好沿着有牛粪的路径走,因为懂得自己的家就在牛栏之西。诗篇的最大特点就是敢于把人们认为最粗俗的东西“牛矢”(牛粪)取作诗材,写入诗中。韩愈在《进学解》中赞美良医能博取“牛溲(尿)马勃(药名),败鼓之皮”作为药物,他自己的诗,也好写粗丑的事物;但还没有用“牛溲”、“牛矢”之类入诗。沈德潜《说诗晬语》说:“苏子瞻胸有洪炉,金银铜锡,皆归熔铸。……韩文公后又开辟一境界也。”从这首诗看,熔铸的不只是“金银铜锡”,而且及于“牛溲、马勃”之类了。
诗篇浅易如话,毫不雕琢,又写了最粗俗的东西,但读起来使人感受的不是“浅俗”而是雅,不是“粗丑”而是美。论其原因:第一,写得新鲜。现实生活中某些可写的事物,以前没人敢写,没人写到,诗人第一次大胆地把它写出来了,自然使人感到新鲜。第二,写得真实。诗人写的是他的一次真实的生活经历,并非出于想象。这种真实,出之于生活经验,宋黄庶《宿赵屯》诗:“行逐羊豕迹,始识入市路。”写到类似情况,只是不敢用“矢”字;现在有经验的人在深山中找寻村落,碰到岔路无人可问时,还常凭“牛矢”辨路,因为有“牛矢”的路必然可以走到有居民的地方。情景真实,文字真实,必然会使人们感到亲切。第三,诗中具有与庸俗、丑恶截然相反的高尚情操,这是最重要的。诗人以曾官居清贵、才高一世的身份来到儋州,和当地的居民能结下深切的友谊;走在布满藤刺的荒地上,住在牛栏西面的泥房中,不是自伤自怜,而是充满乐观自得的感情,这不能不说是高尚的。第四,作者的诗功深。他把朴素内容写得生动富有风趣,一片行云流水、毫不经意的活泼姿态,确是大家气格。苏轼此诗,可以说明一个问题:文学作品的“雅”与“俗”是相对的;只要作者情愫高,功力深,写作时能从真情实感出发,能大胆创新,任何“俗”的题材都可以创造“雅”的意境,使它显得美,显得有味。
(陈祥耀)
文章标题:《被酒独行,遍至子云、威、徽、先觉四黎之舍三首》(其一)原文赏析-苏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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