儋耳

苏轼

霹雳收威暮雨开,独凭栏槛倚崔嵬。

垂天雌霓云端下,快意雄风海上来。

野老已歌丰岁语,除书欲放逐臣回。

残年饱饭东坡老,一壑能专万事灰。

【作者】

苏轼:(1037—1101)字子瞻,一字和仲,号东坡居士,眉州眉山(今属四川)人。苏洵子。嘉祐进士。曾上书力言王安石新法之弊,后因作诗刺新法下御史狱,贬黄州。哲宗时任翰林学士,曾出知杭州、颍州,官至礼部尚书。后又贬谪惠州、儋州。历州郡多惠政。卒后追谥文忠。学识渊博,喜奖励后进。与父洵、弟辙合称“三苏”。其文纵横恣肆,为“唐宋八大家”之一。其诗题材广阔,清新豪健,善用夸张比喻,独具风格。与黄庭坚并称“苏黄”。词开豪放一派,与辛弃疾并称“苏辛”。又工书画。有《东坡七集》、《东坡易传》、《东坡书传》、《东坡乐府》等。

《儋耳》原文赏析-苏轼

【赏析】

儋耳今属海南省儋州市。元祐八年(1093)哲宗亲政,重新起用新党。绍圣元年(1094)苏轼以讥斥先朝的罪名贬官惠州(今属广东),绍圣四年再贬儋耳。元符三年(1100)正月哲宗去世,徽宗继位,政局在短时间内发生了有利于元祐党人的变化,已死的追复原官,未死的逐渐内迁。六十五岁高龄的苏轼于五月内迁廉州(州治在今广西合浦),《儋耳》诗即作于此时。这首诗表现了他初得诏书时的欣喜之情,抒发了风烛残年,万念俱冷的深沉感慨。

首联写一阵雷雨之后的黄昏时刻,作者独自登高,凭栏远望。霹雳,疾猛之雷。古人常以雷霆之怒,霹雳之威喻皇帝的威怒,这里既是写实景,也是以霹雳收威暗喻哲宗去世,徽宗继位,朝政更新。“暮雨”的“暮”,也是含义双关,暗示以前朝政的昏暗;“开”,表现了他对徽宗的幻想,以为朝政从此清明。徽宗刚继位,想清除朝廷的党争,似乎将大有作为,苏轼当时还不可能看清他的真面目。《六月二十日夜渡海》也说:“参横斗转欲三更,苦雨终风也解晴。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这四句几乎可作“霹雳”句的注脚,表现了同样的幻想。崔嵬,山高貌。对句刻画了诗人凭倚栏槛遥望的神态。如果说出句是抒发的欣喜之情,那么对句的“独”字,则表现出孤寂之感,为尾联作好了铺垫。

颔联写登高所见,既是写眼前实景,又是象征时局。这是全诗最好的一联,被方东树誉为“奇警”(见《昭昧詹言》卷二十)。霓即虹,《埤雅》:“虹常双见,鲜盛者雄,其暗者雌。”天雨后多出现虹霓,是眼前实景;但作者不以彩虹入诗,而以暗淡的雌霓入诗,显然是有寓意的。五月苏轼得到诏书时,迫害元祐党人的二惇(章惇、安惇)、二蔡(蔡京、蔡卞),已受到台谏的排击,“雌霓云端下”正象征了政敌的失势。雄风,帝王之风,与“庶人之雌风”相对,语出宋玉《风赋》。儋耳四周皆海,雄风来自海上,这既是写海风之快意,又是暗喻内移诏命的降临。

颈联记双喜临门。一是野老之喜,苏轼初到儋州,遇上连年灾害,元符三年喜获丰收。苏轼与海南人民休戚与共,野老的喜事就是他的喜事。二是自己之喜。苏轼谪居海南,无时不盼望北归。就在这年的人日(正月七日)他还感慨说:“三策已应思贾让,孤忠犹未赦虞翻。”(《庚辰岁人日作》)贾让是汉哀帝时人,曾上治河三策,其中上策是引黄河北入海。苏轼在元祐年间也多次提出类似的主张,不被采纳。元符二年黄河再次决堤北流,他的主张得到了应验。虞翻是三国时吴人,因忤孙权,长期流放交州。现在总算“赦虞翻”,除书已到,逐臣即将北归,他的高兴是不难想象的。

尾联写今后的打算,说自己年事已高,只要能吃饱饭,有栖身之地,就再无奢求了。杜甫《病后过王倚饮赠歌》有“但使残年饱吃饭”语,上句即用其意。《庄子·水》载坎井之蛙语:“擅一壑之水而跨跱坎井之乐,此亦至矣!”庄子是讥井蛙之浅薄,但后人却以“专一丘之欢,擅一壑之美”表现“轻天下,细万物”的隐逸思想(陆云《逸民赋序》)。苏轼的用法与此相同。他晚年思想很矛盾,由于政治上一再遭受打击,经常发出“心似已灰之木”(《自题金山画像》)一类的感慨。但其思想深处仍是“报国心犹在”(《望湖亭》),“少壮欲及物,老闲余此心”(《次韵定慧钦长老见寄》)。诗的末句虽略嫌消沉,但全诗的基调正如清人汪师韩所说:“崷崪雄姿,经挫折而不稍损抑。浩然之气,于此见其心声。”(《苏诗选评》)

(曾枣庄)

文章标题:《儋耳》原文赏析-苏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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