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刘道一
孙文
半壁东南三楚雄，刘郎死去霸图空。
尚余遗业艰难甚，谁与斯人慷慨同！
塞上秋风悲战马，神州落日泣哀鸿。
几时痛饮黄龙酒，横揽江流一奠公。
【作者】
*孙文(1866－1925)，字逸仙，号中山，广东香山县(今中山市)人。我国近代伟大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家。辛亥革命期间，他领导人民推翻帝制，建立了共和国。晚年，受十月革命和中国共产党的影响，把旧三民主义改造为新三民主义，提出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其诗，今存一首。
【赏析】
这是一首极珍贵的诗篇，因为它是我国近代伟大的民主主义革命家孙中山先生留给我们的仅存的一首完整诗作。它悲壮凝重的感情基调，沉着坚定的历史眼光和坚毅博大的革命胸怀把我们带回到二十世纪初哀鸿遍地的神州大地，带回到革命烈士带镣赴刑场、碧血化长虹的历史风烟之中。
二十世纪初年，湖南在全国各阶层人民奋起参加的救亡图存爱国运动与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中，是革命势力发展得最早最快、最有基础和力量的中心地区，曾被称为“小法兰西”。而湖南革命所孕育的众多英才之中，刘道一是很突出的一位。他二十岁就参加了黄兴组织的兴华会，积极投身反清革命。后来留学日本，1905年在东京参加同盟会。1906年在《汉帜》上发表《驱满酋必杀汉奸论》，慷慨激昂地呼唤：“嗟嗟！虏尘滚滚……抵黄龙其何日?”(黄龙指历史上辽金的军事重镇黄龙府。南宋抗金英雄岳飞曾与部下相约：“直抵黄龙府，与君痛饮尔！”此指推翻满廷。)“嗟嗟！朔风怒号，白杨萧萧，失国之戚，与子同袍。憾之结兮望帝，魂之来兮卢骚！”对清廷蹂躏之仇恨如古代的望帝化为杜鹃啼血，对国家前途之构想欲招来卢骚(即卢梭)资产阶级民主自由理论之精魂。从以上所引的不足原文千分之一的只言片语中，就可看出这位青年革命家忧国忧民，誓与清朝封建统治者血战到底的激愤之情，创建民主自由新中国的拳拳之意，已经热辣辣地喷涌出来了。同一年，刘道一回国，与哥哥刘揆一同时为革命奔走。他在水陆洲的木船上向几十位革命同志传达黄兴对武装起义的部署，联络会党，鼓动清军。年底爆发了萍(乡)、浏(阳)、醴(陵)武装起义。刘道一留在长沙进行革命活动，负责与东京联系。起义队伍很快发展到三万人，给清廷以沉重的打击。但湘赣两省清军迅速把这次轰动一时的大起义镇压下去，刘道一也在长沙被捕入狱。面对清朝统治者的严刑拷打，他大义凛然，始终不屈。1907年1月，年仅22岁的刘道一在长沙浏阳门外英勇就义，为民主革命流尽了最后一滴鲜血。
寒凝大地，血沃中原。历史每前进一步，不知要付出多少志士侠女的生命。刘道一牺牲的消息传出，立即引起国内外革命先锋分子强烈深沉的哀痛和惋惜。和孙中山同为同盟会轴心的另一位革命领袖黄兴，在东京听到这一噩耗也写下一首悼念诗：
英雄无命哭刘郎，惨澹中原侠骨香。
我未吞胡恢汉业，君先悬首看吴荒。
啾啾赤子天何意，猎猎黄旗日有光。
眼底人才思国士，万方多难主苍茫。
在以上背景材料的帮助下，便可以深入领会孙中山先生的这首挽诗。“半壁东南三楚雄”，“三楚”即战国时的楚国，秦汉时分为东楚、西楚、南楚，此指位于三楚故地的湖南。在革命浪潮汹涌澎湃的二十世纪初年，湖南革命形势最好。所以孙中山先生以纵观全局的气概，形象地说它为东南半壁江山之冠。“刘郎死去霸图空”，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为目标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比之历史上任何帝王的霸图更恢宏伟大得多。孙中山先生代表的革命力量对湖南在革命斗争中应起的作用抱有很大的期望，而刘道一又是一位很重要的领导人。可是“刘郎”之死竟使革命伟业落空了。这里使用的夸张修辞格并不给人以任何夸大之感，只是让人们对孙先生的无限珍惜哀婉之情产生了深刻而真切的印象。三、四两句继续强化对烈士的追怀，并对他的满腔革命激情，高度革命觉悟再次给予崇高评价：“尚余遗业艰难甚，谁与斯人慷慨同！”痛惜之情溢于言表。五、六两句用一联工稳的对仗，勾勒出战马在秋风中悲鸣，哀鸿在神州落日下啼泣的景象。低回沉郁，像色调苍茫的油画，像音调厚重的大提琴曲。其中“战马”可以同时隐喻誓将悲痛化力量，更加勇敢去战斗的志士，“哀鸿”在古典诗词中更是常常用来象征流离失所的百姓。对这两句乃至全诗，我们只要正确地体会，把握了它的历史感、内容和情感基调，便应该而且能够对原诗进行适当的再创造，领会出无尽的但又是符合作品宗旨的含意。最后二句：“几时痛饮黄龙酒，横揽江流一奠公。”这里不仅用典故喻反清斗争的胜利，也是与上文所举的刘道一《驱满酋必先杀汉奸论》中所云：“抵黄龙其何日”相呼应，表示了完成烈士遗志、革命到底的决心。胜利一定会到来，那时将横揽大江，截住汹涌的激流当作酒浆，祭奠烈士英魂。
这首诗沉痛却不失豪迈，典雅但不显陈腐。孙中山先生以旧诗体裁和相当考究的传统诗词习语、典故，来表达近代资产阶级革命家的情愫襟怀，使我们对刘道一有了一种永恒的纪念，也使我们对伟大的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先生的精神世界又多了一层了解。这是我们的幸事，也是可使刘道一烈士含笑九泉的。
（宗小荣）
文章标题：《挽刘道一》原文赏析-孙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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