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峡

孙原湘

一滩声过一滩催,一日舟行几百回。

郢树碧从帆底尽,楚云青向橹前来。

奔雷峡断风常怒,障日峰多雾不开。

险绝正当奇绝处,壮游毋使客心哀。

【作者】

孙原湘(1760-1829),字子潇,号心青,江苏昭文(今属常熟)人。嘉庆十年乙丑(1805)进士,授翰林院庶吉士,充英武殿协修。《清史稿》评他“以才气写性灵,能以韵胜。”有《天真阁集》。

《西陵峡》原文赏析-孙原湘

【赏析】

长江是我国第一大江,由西向东,奔流而下。其中以三峡(巫峡、瞿塘峡、西陵峡)最为驰名。北魏郦道元在《水经注·山峡》里写道:“至于水襄陵,沿泝阻绝,或王命急宣,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李白也有诗云:“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西陵峡”属三峡之一,西至秭归,东到宜昌,全长120公里,江水湍急,峰高滩险。前人写三峡多是顺江而下,而孙原湘在这首诗中写的则是溯流而上,领略与汹涌江流正面搏击的奇异风光。

首联“一滩声过一滩催,一日舟行几百回”起势平平,交代西陵峡滩多声大,舟行艰难。“声”,既指滩声,又指船工们的号子声。滩声澎湃,而船工们的号子声则更大。他们齐心协力,拉着船儿,穿过一个险滩又一个险滩。号子一声比一声紧,险滩也一个比一个急。一天里,要过数不清的险滩急流。“催”字写出了西陵峡中滩之密、浪之高、水之急、声之大和船工们的心情之紧迫。他们小心翼翼,刚冲上一个险滩,正想松口气,但又一个险滩扑到眼前。所以“催”字用得极见功夫。刘白羽在《长江三日》里写道:“西陵峡比较宽阔,但江流至此,变得特别凶恶,处处是急流,处处是险滩。”我们可以想象:诗人一定是一个敢于闯险、乐于求奇的人。面对一个比一个急的漩涡,也许他正面带微笑,神情怡然地沉浸在这激烈的撞击中吧!

“郢树碧从帆底尽,楚云青向橹前来。”紧承首联,上句写所历,下句写所望。诗人用景物的变化,进一步渲染了西陵峡两岸的险奇风光。“郢”,今湖北江陵西北,时楚文王定都于此,这里是泛指。楚江两岸那葱葱郁郁的江树已渐渐隐没于帆后,而楚怀王与巫山神女幸会的阳台,又遥遥在望。那里,青山白云,莽莽苍苍,仿佛已通向船头。“楚云”,亦称“楚山云”或“巫山云”。诗人借此,极写三峡风光之秀美,写得形象飞动,绮丽动人,虽身历险境而不觉其险。这里诗人采用了化静为动的手法,用“尽”“来”两个动词,赋青山白云以情感,把树影、山色写得饶有生气。

“奔雷峡断风常怒,障日峰多雾不开。”上句写江流之急,江风之大。下句写山峰之高,山雾之厚。“大江来从万山中,山势尽与江流东”。江水从天而降,飞流直下,气势磅礴而激越。由于水面窄,落差大,江水发出的声音更大。诗人把江涛比作奔雷,似乎并不觉其夸张,莽莽高山竟被江水切断,一分为二,如刀削斧砍,笔直对峙,水挟着风,风推动水,呼啸奔腾如万马西来,这就淋漓尽致地写出了水的凶猛气势。“奔”“怒”两字赋江水、峡风以个性。我们仿佛看到了两个发怒的巨人(江涛、江风)在狂奔、在怒吼、在搏击,令人心寒胆裂。至此,西陵峡的险峻,长江水的浩大,完全展现在读者眼前,它感染了诗人,也感染了读者。从客观景物的雄奇中我们可以找出诗人此时心灵外射的影子。“风常怒”又作“江常怒”。相比之下,“风”比“江”含义更多一层。这时诗人不禁抬头仰望,那巍峨的群峰被云雾笼罩着。“风常怒”而“雾”犹“不开”,可见云雾之厚重。这里,峰与雾织成了一道厚厚的屏障,遮天蔽日,使峡谷里不见一丝阳光,正如郦道元所说:“江水又东,经西陵峡,山水纡曲,两岸高山重嶂,非日中夜半不见日月。绝壁或千许丈,林木高茂,猿鸣至清,山谷传响,泠泠不绝。”(《水经注·山峡》)这就平添了无限险奇、阴森与幽寂之感,所以接下来诗人写道:“险绝正当奇绝处,壮游毋使客心哀。”这是自然与人的融合,是物与我的交会。这里,壮美的景色与诗人激越的心情融为了一体。因此他不禁叹道:最艰险的地方有最奇妙的风光。正如毛泽东所写的“无限风光在险峰”。能身临其境,瞩目这壮丽的风光,怎会使远出的游子感到悲哀呢?面对如此壮丽景色,它更会使人油然升起一股不断追求、勇于攀登的激情来的。“险绝正当奇绝处”,这深含理趣的诗句,不禁令人想到人生的漫漫征途和坎坷行程。这是诗人心灵自然震颤所发出的美妙乐音,而拨动这琴弦的,正是西陵峡的奇景。

顾炎武说:“诗主性情,不贵奇巧。”袁枚也写道:“诗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孙氏写诗重性情而轻格律,主张要写真情,要有个性,写生活的真实感受。这首诗正是他的“性情说”的很好体现。诗人就眼前景,抒胸中情,景是信手拈来,情是自然流淌,这就构成了一幅自然和谐的壮丽的山水画。

(丁稚鸿陈定康)

文章标题:《西陵峡》原文赏析-孙原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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