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林
漱甘凉病齿,坐旷息烦襟。
因脱水边屦,就敷岩上衾。
但留云对宿,仍值月相寻。
真乐非无寄,悲虫亦好音。
【注释】
定林:寺院名。据《建康志》记载,定林寺有二。上定林寺在钟山应潮井后,刘宋元嘉十六年(439)建。下定林寺在钟山宝公塔西北,元嘉元年(424)置。有王安石读书处。
【作者】
王安石:(1021—1086)字介甫,晚号半山,抚州临川(今江西抚州)人。庆历二年(1042)进士。嘉祐三年(1058)上万言书,提出变法主张。神宗熙宁二年(1069)任参知政事,行新法。次年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七年罢相,次年再相;九年再罢相,退居江宁(今江苏南京)半山园,封舒国公,旋改封荆,世称荆公。卒谥文。执政期间,曾与子雱及吕惠卿等注释《诗经》、《尚书》、《周官》,时称《三经新义》。其文雄健峭拔,为“唐宋八大家”之一。诗遒劲清新。所著《字说》、《钟山日录》等,多已散佚。今存《王临川集》、《临川集拾遗》,后人辑有《周官新义》、《诗义钩沉》等。
【赏析】
定林寺依山临溪,古木参天。王安石晚年退居金陵时经常到此游憩,并写过不少诗篇。这是其中最为出色的一首。
长期繁重的政务,使诗人体衰多病;来自反变法派的激烈攻击,使诗人的心灵也蒙受了创伤。他是多么需要一个清幽的环境来涤虑祛烦,休养身心!定林正是这样一个理想所在。首句“漱甘凉病齿”,从养身的方面赞美定林的风物宜人。“漱甘”化用了《晋书·孙楚传》中“枕石漱流”的典实。“枕石漱流”是隐者的行为,正合诗人当时的处境。不说“漱流”而说“漱甘”,表明诗人对定林的山泉溪水十分喜爱。“凉病齿”是说水泉清凉,对于病齿特别相宜。次句“坐旷息烦襟”,从养心的方面赞美定林的清静可喜。久坐之后,能令人澄心息虑,邈然神远。两句写定林的好处,摒绝景语,纯从自身的感受道出,而定林的山水林壑之美,已在不言中。
颔联写水边脱屦与岩上敷衾两个细节,透露出诗人微妙难言的衷曲和守正自信的品格。水边脱屦,化用王勃《山林兴序》中语:“簪裾见屈,轻脱履于西阳;山水来游,重横琴于南涧。”(《全唐文》卷一八四)诗中易“脱履”为“脱屦”,意思稍晦,但“簪裾见屈”,恰合自己身份。诗人用世之心十分强烈,罢相盖出于不得已;行吟泉畔,岂是素愿?水边脱屦这一行动,看似放达不羁,实际上颇有几分《离骚》的意味。岩上敷衾,暗用古语“独立不惭影,独寝不愧衾”之意。“就敷”两字,见其不加选择,随遇而安。诗人扪心自问,衾影无愧,故出处进退,无所不可。颈联所写白日对云而眠,晚上值月相寻,流连忘返,安之若素,正是这种内心世界的反映。
最后两句抒写自己旷达的襟怀,极富理趣。“真乐”一词,见于《列子·仲尼》:“无乐无知,是真乐真知。”晋张湛注:“都无所乐,都无所知,则能乐天下之乐,知天下之知,而我无心者也。”“无心”是指无机巧之心。诗人自问出处以道,未尝杂有机心,故退居林下,能乐天下之乐。“真乐非无寄”的“非无”两字,用双重否定的语气强调了一个肯定的意思,即“真乐”是无处不寄、所在皆有的。由于诗人达到了这样一种思想境界,所以连悲鸣的虫声也感到非常悦耳动听了。虫鸣之声,本无所谓悲与不悲。“欢者闻之则悦,忧者听之则悲。悲欢之情,在于人心。”(《旧唐书·音乐志》录唐太宗语)诗人对于“悲虫”之音感到愉悦,可见他内心欣然自得,将贵贱、荣辱、得失,一概付之度外,连整个身心都陶醉在无比美丽的定林秀色之中了。
通篇即兴即事,信笔点染,天巧偶发,若不用意,吟咏久之,始知于淡静闲适之中,寓有无限悲壮曲折之意,故贺裳击节叹赏说:“作闲适诗,又复如此,真无所不妙。”(《载酒园诗话》)
(吴汝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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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定林》原文赏析-王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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