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砀山主簿朱九龄
忽思蓬岛会群仙,二百同年最少年。
利市襕衫抛白纻,风流名纸写红笺。
歌楼夜宴停银烛,柳巷春泥污锦鞯。
今日折腰尘土里,共君追想好凄然。
【注释】
蓬岛:即蓬莱,又称蓬壶,传说中三神山之一。它出没于海中,上有神仙所住的宫阙,人们可望而不可即。
利市:犹“吉利”。王禹偁《赐宴清明日绝句》:“几多红袖迎门笑,争乞钗头利市花。”襕衫:唐宋举子的服饰。《宋史·舆服志》:“襕衫,以白细布为之,圆领大袖,下施横襕为裳,腰间有襞积。进士及国子生、州县生服之。”
折腰:指弯腰逢迎上司。陶渊明任彭泽令,知郡督邮将来,乃叹道“吾不能为五斗米折腰”,遂弃官而去。见《晋书·陶潜传》。
【作者】
王禹偁:(954—1001)字元之,济州巨野(今属山东)人。世代务农。太平兴国八年(984)进士。历任右拾遗、翰林学士、知制诰。遇事敢言。曾上《御戎十策》,陈说防御契丹之计。屡以事贬官。真宗时,预修《太祖实录》,直书史事,为宰相不满,降知黄州,作《三黜赋》以见志。后迁蕲州,病卒。文学韩愈、柳宗元,通俗畅达。诗崇杜甫、白居易,风格接近白居易。有《小畜集》。
【赏析】
朱九龄是诗人的同榜进士,交谊甚笃。主簿,县令下属,掌户租、狱讼诸事。砀山(今属安徽)主簿是朱九龄进士及第后初授的官职,而诗人初授成武(今属山东)主簿。这首寄赠诗当即作于成武县任上。
诗人胸怀大志,时称“心有屠龙夺明珠志”(刘斧《青琐高议》),对于杂务繁冗的主簿一职颇不称意,曾一再形诸篇咏:“位卑松在涧,俸薄叶经霜”(《成武县作》),“除官佐卑邑,折腰称小吏”(《谪居感事》)。成武在当时又是一个“雨菌生书案,饥禽啄印床”的贫瘠小县,与诗人刚离开的繁华的京师悬若霄壤。这一切都使他缅怀那进士及第时春风得意的情景,而对当前的处境深感失望。在这种思想支配下,他作了这首七律寄赠给遭际相同的同年朱九龄以抒慨。
美好的生活一旦逝去,在回忆中往往会被想象渲染上一层瑰奇的光彩而显得更加美好。此诗首句便表达了诗人蓦然回想起初举进士时内心的感触。以前人们常将考取进士譬作“登龙门”,诗人在这里则进一步将此譬作身入蓬莱仙境,而自己及同时及第者当然都成了平步登天的神仙。次句自然地由“群仙”归结到此诗所要寄赠的朱九龄身上。诗人另一首《送朱九龄》诗云“之子有俊才,弱冠中正鹄”,可见其时朱九龄年方二十岁左右,是诗人二百同年中最年轻的。
当时曾有这样的习俗:人们认为能获得一片新进士换下的襕衫或皇帝赐予的花是一件吉利的事,尤其当物主是一个少年及第的人物时。朱九龄不用说,诗人自己时年三十,也还年轻,他们的襕衫自然成了争夺的目标。颔联出句所指即此。一个“抛”字充分描摹出他们脱下白纻(细麻布)襕衫任人争夺时那种得意的神态。在封建社会,“风流”又被视为才子们所专有的韵事。而所谓“风流”,无非是出入于花街柳巷。此习起于唐代,《开元天宝遗事》云:“长安有平康坊,妓女所居之地……每年新进士以红笺名纸游谒其中,时人谓此坊为‘风流薮泽’。”名纸犹今名片,以红笺所写的名纸专用于见倡优女子。此联描写他们少年及第之光彩、风流。
颈联紧承上联对句而进一步具体描述他们当日游宴于歌楼舞馆,驰马于花街柳巷的那种欢乐生活:歌楼上银烛高照,觥筹交错的宴会通宵达旦;骑着骏马风雨无阻地驰骋于花柳巷中,不惜让污泥溅污了马鞍下的锦垫。“停”字在这里作放置解,和唐诗人朱庆余《闺意献张水部》“洞房昨夜停红烛”之“停”同义,“停银烛”,即摆着燃烧的银烛。蜡烛与锦鞯一样,在当时也是一种奢侈品,诗人以这种不吝千金的豪举来衬托他们的狂喜心情。
尾联急转直下,由当日的狂欢归结到目前的凄凉。诗人以陶渊明“折腰”的典故喻其为微薄的俸禄俯首事人的苦恼,此情此景与当日之春风得意相比,不啻天上地下:昔日的蓬莱神仙,今日成了匍匐于尘土之中逢迎上司的小吏。这种况味,自然只能用“凄然”二字来表述了。此联出句以“尘土”与首句“蓬岛”相对照(释道称人世间为“红尘”),以“追想”与首句“忽思”相呼应。对句“共君”二字牢牢扣住题目,以“凄然”二字结束前面的今昔对比以见寄赠之意。
此诗以首句“忽思”展开,次句紧承首句点题,颔、颈二联都与上联之对句紧密衔接,环环相扣,显得一气呵成,至尾联却以神龙摆尾之势突然一折,既与前三联在气氛上形成鲜明的对照,又与首句遥相呼应,使全诗曲折有致而又浑然一气,颇见结撰之妙。此诗是诗人较年轻时的作品,其意境情调与后来之作颇有差别,但全诗明白晓畅,情真意切,已经显示出与五代以来浮靡纤丽之作的很大不同。
(李宗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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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寄砀山主簿朱九龄》原文赏析-王禹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