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花》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无尺素，山长水远知何处。
——北宋·晏殊
【赏析】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然遽以此意解释诸词，恐为晏欧诸公所不许也。”三重境界，三句词，分别出自晏殊的《蝶恋花》，柳永的《蝶恋花》和辛弃疾的《青玉案》。能被王国维列为三境界，这三首词写得如何，不用说也能猜到。
勿用去细细品读，粗粗一看就能看出来，晏殊这阕《蝶恋花》的主题是离愁与相思，也就是闺怨。闺中女子思念着远在天一方的恋人，离愁别恨生，深闺寂寞苦。四季之中，又属春季和秋季最能引起女子心头的愁苦。春天万物复苏，桃红柳绿，可一转眼便红绡香断，暗香渐逝，伤春时又伤己，花凋零，岁月去，红颜老，年年岁岁岁岁年年，等到恋人回来之日，昔日花容月貌恐怕早已不存在。秋日萧瑟凄清，残红落尽，绿叶染黄，碎花残叶在清冷的风中悄然离去，零落成泥碾作尘，再不复旧时颜色，那凄凉的光景就像离了恋人的自己，在思念中渐渐老去，形容憔悴，颜色枯槁。伤春时，悲秋日，刹那芳华，红颜弹指老，青春岁月好似残红落木，总担心很快就走到尽头，闺中的愁思大抵如此。
词的上阕主要写景。栏杆之外，菊花被轻烟所笼罩，看上去就像心怀忧愁；兰花叶子滴着露珠，给人的感觉就像在哭泣。花叶尚且如此，更别说心怀愁绪的人了。李贺那首写苏小小的诗中有一句是“幽兰露，如啼眼”，就是将挂着露水的兰花比作女子含泪的眼眸，与晏殊词中“兰泣露”的意思是一样的。在其他人眼中，花叶之上挂着露水晶莹可爱，有着别样的清新感，可是在忧愁之人的眼中，露水就好似泪水。因为她们心中有愁，看景色的眼中也带着愁，自然会物物生愁了。
院中的花儿即将凋谢，就连在飒飒西风之中依然可以盛放的菊花都失去了朝气，秋天怕是要离去了。闺房之中帘幕轻垂，散发着凄寒，隔着它，依稀看到外面的燕子渐飞渐远，将去遥远的地方过冬。秋天总是给人这种萧瑟感，也难怪多愁善感的闺阁女子喜欢伤春悲秋。等到花儿凋谢，黄叶落尽，燕子飞离，她们只能对着房中的帘幕独自伤心垂泪。帘幕是古代女子闺房中十分常见的装饰物，富家千金用丝帛所织的闺中帘幕，也就是词中的罗幕，贫寒人家的女子就用次一等的。唐懿宗的女儿同昌公主深受宠爱，家中所用之物无不奢华，她有一方帘幕叫“澄水帛”，细软得好像轻烟，沾了水挂起来，即便是炎炎夏日，房中也能清凉无比。据说有一次同昌公主驸马家的人去公主府聚餐，吃饭时热得满头大汗，公主命人将澄水帛沾了水挂在窗前，不一会儿屋子里的人都觉得凉爽了。奢华至此，定是件难得的宝物，只可惜它在历史中早已失了踪迹。总而言之，帘幕在闺怨诗中出现的频率很高，晏殊之子晏几道的《临江仙》中就有一句词，“酒醒帘幕低垂”。
夕阳西下，到了晚上，帘幕渐渐退居幕后，该轮到明月来说愁了。银白色的月光朦朦胧胧，尤其是没有星星的晚上，氤氲的月光更加清寒。一般来说，月中仙女嫦娥独守广寒宫的寂寞，很容易引起闺怨女子的共鸣，可晏殊笔下这位女子却觉得，明月也不懂得她心中的离愁之苦，因为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她的房中，一直到天明。她本就心中愁苦，面对这满地的月光更加彻夜无眠了。
燕子受不住帘幕的寒冷而飞走，可毕竟它们可以双宿双飞，一同离去。形单影只的她唯有孤芳自赏，顾影自怜。
秋天慢慢接近尾声，女子想起了昨天晚上，西风将院子里的绿叶全都吹落了，她不想再继续对着月光垂泪，于是起身披上衣服，登上了院中的高楼。她在高处能看清楚院中的一草一木，也能看清周遭的一切，可唯独看不见远在天涯的恋人。也是，楼就这么高，看得远又如何，他和她之间毕竟隔着千山万水，既然看不到，那就寄一封信给他吧，也能聊寄相思，可是回头想想，她连他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信又该寄到哪里？
风卷帘幕，暖玉生烟，菊愁兰泣，相思肠断。望天涯路漫漫，不知何时是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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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晏殊《蝶恋花》古诗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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