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二首
晚日暄温稍霁威,晚风豪横大相欺。
做寒做冷何须怒,来早一霜谁不知。
晚风不许鉴清漪,却许重帘到地垂。
平野无山遮落日,西窗红到月来时。
【作者】
杨万里:(1127—1206)字廷秀,号诚斋,吉州吉水(今属江西)人。绍兴二十四年(1154)进士。孝宗初,知奉新县,历太常博士、太子侍读等。光宗即位,召为秘书监。主张抗金。工诗,与尤袤、范成大、陆游齐名,称南宋四大家。初学江西派,后学王安石及晚唐诗,终自成一家,擅长“活法”,时称诚斋体。一生作诗二万余首。亦能文。有《诚斋集》。
【赏析】
这两首诗虽是以《晚风》为题,却不是写自然风光,而是反映作者某种特定的生活感受,似乎是有所寄托。
《晚风》二首作于光宗绍熙元年(1190)初。前一年冬,杨万里受命充当迎接金国贺正旦(春节)使的接伴使。他一向力主抗金,“刚毅狷介”,“思有补于国家”(周密《癸辛杂识》前集引倪思语),但此时却要充当迎送金使的奉陪人员,而且朝廷主和,对金使还得优礼有加,杨万里内心的痛苦是可以想见的。“人到淮河意不佳”(《初入淮河四绝句》)就反映了这种心境。《晚风》二首正是在这一特定背景下写成的。
第一首写晚风趁日落减威之际肆虐,“做寒做冷”,凶暴欺人,诗人却正气凛然,嗤之以鼻“来早一霜谁不知”———你声嘶力竭地狂吼的结果,不就是来日早晨降下一点霜吗?这点小手段早已领教,谁人不知?首句“暄温”,是指晚日的热力;“霁威”,语出《汉书·魏相传》:“为霁威严”,指怒气消释,“霁”本是“雨止”的意思。但诗中写“稍霁威”,是说晚日的威热稍减而并未完全止息,观下一首“西窗红到月来时”,亦可证明。
第二首,“晚风不许鉴清漪”,是第一首“晚风豪横大相欺”的注脚。“鉴”,照的意思。不许照清漪者,有二意,一是寒气袭人,“刮地风来何处避?”(见杨氏同期的诗《晓过丹阳县》),二是在豪横怒卷的狂风之下,水面浪起,已无“清漪”可赏。但它的本领也不过仅此而已———只要“重帘到地垂”,它便束手无策了!“却许”二字极妙,貌似写晚风的“恩准”,骨子里讥刺甚深———你难道不想吹掉重帘么?可惜办不到!
有了“重帘”作壁垒,诗人可以安心地隔窗远眺了———“平野无山遮落日,西窗红到月来时”,他望得那样远,望得那样久,他的思潮难以平静。面对着无力的夕阳、豪横的晚风,迎送金使的隆重场面又一一在脑海中浮现,金使的骄横傲慢、主和派官僚的卑词觍颜,如在目前。“大江端的替人羞!金山端的替人愁”(杨万里《雪霁晓登金山》),连山河也感受到奇耻大辱。苟安一隅的南宋小朝廷,犹如晚日,而刮地而来、猖狂一时的北风,不就是金人势力的象征么?然而诗人于忧愤中自有坚定的信念在:“西窗红到月来时”,即光明不灭,而当“月去”之时,东窗又已受日而“红”了。晚风的淫威岂能掩盖日月的光辉?陈亮《水调歌头·送章德茂大卿使虏》说:“胡运何须问?赫日正当中!”杨万里此诗,含义正同。
以北风喻金,还有一个出典。岳珂《桯史·施宜生》:“绍兴三十年,虏来贺正旦,宜生以翰林侍讲学士为之使……时戎盟方坚,国备大弛,而谍者传造舟调兵之事无虚日,上意不深信。馆者因以首丘风之……宜生顾其介不在旁,忽庾语(按:指暗语)曰:‘今日北风甚劲!’又取几间笔扣之曰:‘笔来,笔来!’”整整三十年后,杨万里仍在重演这屈辱的一幕。仍然是“甚劲”的“北风”,仍然是“国备大弛”的南宋,对这位念念不忘恢复的志士,是多么大的刺激呵!那么“笔来,笔来!”(提醒南宋要加强战备),也就是诗人此时此地的迫切呼声了。
咏物明志,托物以讽,是我国古典诗歌的传统表现手法之一。诚斋此诗寄慨遥深,议论严正,而又寓于准确、生动的形象之中。在晚日无力、晚风豪横的严酷背景下,忧愤而自信、凛然不可犯的诗人形象,屹立在人们的面前。
“试读渡淮诸健句,何曾一饭忘金堤?”(《楚庭耆旧遗诗》后集十九:《读杨诚斋诗集九首》之二)清人潘定桂对杨万里这类诗篇的赞赏,代表了后人的评价。
(李正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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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晚风二首》原文赏析-杨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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