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灰吟》
于谦
千锤万击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骨碎身全不惜,要留青白在人间。
【作者】
于谦(1398-1457),字廷益,号节庵,钱塘(今杭州市)人。永乐十九年(1421)进士。宣德初,授御史。以才迁兵部右侍郎,巡抚河南、山西。迁兵部尚书。土木之役,英宗被俘,蒙古也率兵进逼北京。其提督军马,击退蒙军。英宗复位后,被诬陷,弃市。后赠太傅,谥肃愍,又谥忠肃。其诗独树一帜,内容多反映现实,且明白如话,不事雕琢。其七言更具特色。有《于忠肃集》。
【赏析】
这一首咏物言志的七绝,相传是于谦十七岁在杭州吴山三茅观读书时所作。于谦年少时受祖父影响,崇敬文天祥“殉国忘身,舍生取义”的抱负和气节,用以作为自己立身行事的准则。除此,他还敬慕苏武、诸葛亮等历史人物,毕生奉作楷模,可见他从小就有雄心壮志,这就是他写《石灰吟》的思想基础。
题目中的“吟”字,是诗体的名称,这里又含有吟咏之意。咏物诗,重点虽不在所咏之“物”,而在“抒情言志”,但后者必须通过“物”才能体现。诗人所写之“物”是生活中常见的石灰,故四句诗都不离“石灰”二字。首句写开采石灰石,说明石灰的出处。石灰由石灰石烧炼而成,石灰石“出”自“深山”,说明路途之遥远;“千锤万击”形容石灰石之坚硬,可见开采之难。“出深山”,既言开采之难,又写运输之艰。这是取得石灰的第一步,故先写。接着第二句“烈火焚烧若等闲”,写石灰的炼制过程。这是在有了石灰石后,进入第二道工序,即制作石灰的关键性过程。“烈火焚烧”,极言火力之猛,炉温之高,时间之长,非此不能成为石灰。面对这一步的“考验”,诗人用拟人法写石灰石的态度是“若等闲”,好像很平常,毫不畏惧。这既是对“烈火焚烧”而言,又同时兼及上一句的“千锤万击”。这就赋予石灰以品格之美——为了由石灰石变成对人们有用的石灰,甘愿经受严酷的磨炼。以上两句是第一层,写石灰的采制。
后二句是第二层,转写石灰的使用。第三句“粉骨碎身全不惜”,写浸泡石灰,说明石灰的分解过程。有了成块状的生石灰(当然也自有其用),还要用水浸泡使之分解成粉状的熟石灰,以派用场。“粉骨碎身”一语极形象地说明了这一分解成粉末的过程。这就较锤击和焚烧更进了一层,而石灰的态度也进了一层,是“全不惜”,毫不可惜。这里仍用拟人法,如果从石灰石之所以要成为石灰以服务于人的初衷来说(从末句更可明白),诗人赋予石灰的则是勇于自我献身的精神。“粉骨碎身”,主要是就浸泡分解而言,同时也兼及开采时的“千锤万击”和烧炼时的“烈火焚烧”,这就使诗前后都有了密切的内在联系。末句“要留青白在人间”,写石灰的使用,总绾上文,点明题旨。有了浸泡好后的熟石灰,就可用以砌墙抹壁了。“青白”,表面上是指用以砌墙抹壁的熟石灰的颜色,实际上是在“拟人”的前提下用谐音双关手法,表明要把“清白”的名声留在世上。这最后一句,总括了前三句所写石灰开采、烧炼、浸泡的原因和目的,即一切为了使用,也就是为人民的利益而献身,这就进一步赋予石灰以高尚的人品。
“咏物以托物寄兴为上”(薛雪《一瓢诗话》)。这首诗表面上句句咏石灰,实际上字字写人。托物言志,寓意极深。这从诗中多次用拟人法中即可看出。再联系诗人的具体情况来看,于谦祖父在明洪武初年曾官工部主事,但到了父亲于彦昭时,不曾出仕,家道中落,但他不因家境贫寒、地位卑下而消沉泄气,相反却以历史上的优秀人物为榜样,刻苦自励,决心从艰苦的磨炼中去建树自己高尚的情操和实现自己勤政济世的远大抱负。由此可知,诗中明写开采石灰石之艰难,实则暗喻诗人决心从磨炼中成长;明写石灰石视火烧“若等闲”,实则暗喻诗人在磨炼中不畏艰险;明写石灰的“不惜”“粉骨碎身”,实则暗喻诗人勇于献身的精神;明写石灰的“要留青白在人间”,实则暗喻诗人不平凡的抱负和正直的人格,以及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节。因此,此诗是少年于谦以石灰自喻的誓言。再从他一生的言行、最后的遭遇和表现来看,此诗又成了他作为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以及不可多得的民族英雄的真实而生动的写照。
此诗取材新颖,比喻形象生动;字句铿锵有力,气势坦荡;立意高远,思想深邃;真切感人,读之令人鼓舞,堪称咏物诗之上品。
(蓉 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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