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逢
十二楼中尽晓妆,望仙楼上望君王①。
锁衔金兽连环冷,水滴铜龙昼漏长②。
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
遥窥正殿帘开处,袍宫人扫御床。
诗人简介
生卒年不详,字陶臣,蒲州河东(今山西永济县)人。会昌元年(公元841年)中进士。授秘书省校书郎,迁万年尉,历任侍御史,尚书郎等职,因忤权贵,出任巴州刺史,复入朝为太常少卿,官终秘书监。长于七律,多怀古抒怀之作。《全唐诗》录存其诗一卷。
注释
①望仙楼:唐武宗时所建。
②金兽连环:兽形铜门环。水滴铜龙:铜壶滴漏,古代计时仪器,因壶上刻有龙形,故叫“铜龙”。
【译文】
清晨,宫中十二楼的嫔妃,忙着梳妆打扮,在望仙楼上引颈盼望着君王的到来。紧锁的门环透出冰冷,铜壶的滴漏显得白昼那么漫长。纵然发髻已经理好,她们仍旧对着镜子再三端详。她们不时更换衣裳,四处弥漫着浓郁的馨香。她们远远地窥见正殿的帘幕缓缓掀开,穿着袍!的宫女们正在打扫御床。
【赏析1】
这是一首写宫中怨情的诗。诗的前六句可视作一层意思,后二句可视作另一层意思。
前六句中,作者这样写道:住在十二楼中的嫔妃早上都在刻意梳妆打扮,候在望仙楼上等着君王的到来。冰冷的兽形门环整天锁着;铜龙缓缓滴水,白昼显得这样漫长。梳理好乌云般的发髻,又对着镜子细细端详;想换一件罗衣,把衣服熏得芳香怡人。这前六句细致地写了宫女的打扮、等待。但她们白等了。诗的末二句写道:她们远远地看见宫人在正殿为君王打扫御床。很显然,君王的嫔妃多得数不清。她们何时能得临幸,谁说得清呢?
本诗人物刻画十分细致入微,心理转换极其婉转而细腻,字里行间流露出她们的哀怨和悲凉。
【赏析2】
“何满子”是唐代教坊曲名。关于这首曲子,有一个动人的音乐故事。这个故事是大诗人白居易讲的,由《乐府诗集》八十转引。“何满子”本是人名,是唐玄宗开元年间沧州的歌者,在就刑前她张口高歌,曲调悲愤,使“苍天白日黯然失色”。她出色的技艺使皇帝闻之,惜其才艺难得,降旨缓刑。而她临刑前唱的歌被乐坊整理出来,命名为“何满子”,此后“何满子”便成为断肠悲歌的代称。诗人白居易赋诗曰:“世传满子是人名,临就刑时曲始成。一曲四词歌八叠,从头便是断肠声。”相传唐文宗病重时想让孟才人以死相殉,在奄奄一息的文宗面前,孟才人唱了一句《何满子》,就肠断而殒。
这首曲子的来历以及与这首曲子有关的传说,都让有关它的一切笼上浓重的死亡阴霾。张祜此诗还有一个名字叫《何满子》,此诗一出,立刻为世人所喜爱。当时的著名诗人杜牧很推崇它。传说青楼的歌女们读到这首诗后,哭得惊天动地,并立即把它谱成了一首很流行的歌曲。
《何满子》最初是由歌女何满子唱出名的,张祜诗中的女子是宫女。歌女临死前的悲愤心情是与宫女胸中的积怨一致的,其情感如出一辙。这份积怨还不仅仅与争宠有关,还事关家园之恨。这份愁怨被《何满子》哀怨的曲调一激发,就喷薄而出,一泻千里。
“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是宫女悲叹自己的漂泊的身世。“三千里”“二十年”,这是用距离的遥远、时间的长久增加宫女命运的不幸,宫女的经历充满了沧桑,数词的运用,使诗句的深度和重量都加深了。“故国”就是故园,在诗中与“深宫”相对。对于古代女子来讲,丈夫的家才是自己的家,也就是说皇宫才是宫女的家。家不仅是一个居所,也是灵魂的栖息地。一个“深”字,道出了诗中的宫女居住环境的幽闭、压抑,显然她不可能对这里产生“家”的认同感。回家的心理是一个人受到伤害受到挫折过后本能的自己保护的反应。皇宫中的女人是一群精神的漂泊者,一群在情感上无可偎依的人。千里之外的故园,才是宫女心中的家,那里有自己的家人、自己的亲人。回家的渴望正是她们痛苦的折射。“二十年”的喟叹,充满了凄楚和心酸,充满了痛苦的挣扎。
不论是如孟才人那样被赐死的宫女,还是别的宫女,“死亡”都是随时可能降临的,“千红一哭,万艳同悲”是她们共同的命运。《何满子》是生命的绝唱,艺术的感染力是深刻的,平日里情绪备受压抑的宫女,被《何满子》一激发,就再也不能收住。即使在“君”前——这个掌握着她的生死命运、她的荣华富贵的人面前,泪水也哗哗流下。这一肆意而为的冲动行为是超越了心理承受底线的情感反应,是超越了对死亡的惧怕的。因而显得那么绝望又是那么无畏。
这首诗在用词上的特点是全诗仅一个动词“落”(泪),其余为名词和数词。名词和数词的使用,把事件、问题表达得更清晰、准确,使诗句概括简练、表现力强。
(梅红)
【评点】
本诗写幽闭深宫的宫女的痛苦和怨恨,句句用数字,两两对比,突出表现宫女遭遇的悲惨,揭露封建后宫制度的残酷性,唱出了千万宫女的普遍心声。《何满子》,唐代教坊舞曲名,曲调婉转悲凉。
这是一首短小精致的宫怨诗。与一般短小的宫怨诗相比,这首诗有其特殊之处。大多数以绝句体裁写成的宫怨诗,在表达方式上讲究婉转含蓄,内容上通常也只写宫人悲惨生活的一个片段,留下更多的空间让读者去想象。而这首诗则与众不同,它不但对宫人的生活画面进行了全景展示,而且直叙其事,直写其情。将宫人寂寥凄凉的人生遭际直截了当呈现出来,引人慨叹。
“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两句,诗人以加一倍、进一层的表现手法,把宫女不幸的境遇,深重的苦痛、怨恨集中描写了出来。首句着眼于空间,点明宫女离家之远;次句落笔于时间,点明宫女入宫之久。宫女在宫中生活,既饱受思念亲人之苦,又没有被宠幸的幸福可言,这对正值芳龄的青春少女而言,本身就是难以忍受的酷刑,更不用说“离家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了。在这里,诗人仅用十个字就写出了宫人远离故乡、幽闭深宫的不幸遭遇。这两句诗语言简洁凝练,极具感染力,看似轻描淡写,实则举重若轻。
“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两句诗不藏不掖,直接描写宫女在君前挥泪的怨恨之情,写出一个失去幸福自由的女子的真实情感。久积成怨之下,一声悲歌,两泪齐落,正是女主人公心中深埋的怨情直接抒发的结果。这两句诗以强烈取胜,不以含蓄见长。一般宫怨诗多写宫女失宠或不得幸的哀怨,而本诗却一反其俗,写在君前挥泪怨恨,还一个被夺去幸福自由的女性的本来面目。事直说,情直抒,这也是本诗的独到之所在。
全诗只用了“落”字一个动词。其他全部以名词组成,因而显得简括凝练,强烈有力。而每句诗中又都嵌入了一个数字,将事件表达得清晰而明确。
文章标题:宫词-古诗译文赏析(薛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