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瞻哀辞
张舜民
石与人俱贬,人亡石尚存。
却怜坚重质,不减浪花痕。
满酌中山酒,重添丈八盆。
公兮不归北,万里一招魂。
【作者】
张舜民:(约1034—?)字芸叟,自号浮休居士,又号矴斋,邠州(治所在今陕西彬县)人。治平二年(1065)进士。为襄乐令。曾上书反对王安石新法。元祐初,除监察御史。徽宗朝,为吏部侍郎,以龙图阁待制知同州。坐元祐党,贬商州。高宗追赠宝文阁直学士。与苏轼友善。1101年,撰有《苏子瞻哀辞》。有《画墁集》。
【赏析】
建中靖国元年(1101)七月二十八日,苏轼自儋州贬所北归途中卒于常州。“讣闻四方,无贤愚皆咨嗟出涕。”(苏辙《东坡先生墓志铭》)苏轼的门生故友写了很多哀词挽诗,张舜民的《苏子瞻哀辞》就是其中的一首。
张舜民与苏轼兄弟友谊甚深。王安石变法,张上书反对与民争利。苏轼贬官黄州,张坐事贬郴州,二人曾同游武昌樊口。元祐初苏轼还朝任翰林学士,张以司马光荐被召为监察御史。张出倅虢州,苏轼有《次韵张舜民自御史出倅虢州留别》,历述他们间的情谊。绍圣元年(1094)苏轼知定州期间得墨石,作大盆盛之,激水其上,名其室为雪浪斋。不久,苏轼贬官岭南,张贬潭州(州治在今湖南长沙)。徽宗立,苏轼遇赦北归,张知定州(州治在今河北),重新葺治雪浪斋。他在《哀辞》序中说:“我守中山,乃公旧国。雪浪萧斋,于焉食宿。俯察履綦(鞋及鞋的饰物,此指苏轼足迹),仰看梁木。思贤阅古(定州后圃二堂名),皆经贬逐。玉井芙蓉(苏轼盛石的盆,其《雪浪斋铭》有“玉井芙蓉丈八盆”句),一切牵复(复原)。”张舜民正要把这一切作诗告知苏轼,九月得知苏轼病逝的噩耗,于是写下了这首睹物思人的哀辞。
首联从人石俱贬写到石存人亡,诗一开头就具有强烈的感伤色彩。人贬指苏轼自定州远谪岭南。石贬指“以公(苏轼)迁谪,雪浪之名废而不闻”(张邦基《墨庄漫录》卷八),也就是《序》中所说的“思贤阅古,皆经贬逐”。苏轼知定州,李之仪等门人为其幕僚,诗酒唱和,“为中山(即定州)一时盛事”。当时曾准备把苏轼席间所赋《戚氏》词“刻石传后”,因其远谪而“不果”,雪浪斋也因此而“不闻”。石随人贬,一个“俱”字,道尽了当时的世态炎凉。更令人伤感的是苏轼所欣赏的雪浪石虽“不闻”而“尚存”,雪浪斋还可重新“葺治”,而石和斋的主人苏轼却再也见不到了,充满了物是人非之感。
中间两联承“石尚存”生发。颔联大意是说,墨石的坚重之质及石上有如浪花的“白脉”仍不减当年,令人怜爱。“坚重质”既是写雪浪石,又是苏轼的象征。苏轼一生爱石,今存最早的苏诗就是他的少作《咏怪石》,其后还有咏怪石石斛、醉道士石、文登弹子涡石、仇池石、沉香石、壶中九华石等诗篇。他之所以如此爱石,就在于它具有“震霆凛霜我不迁”的“节概”,也就是张舜民所说的“坚重质”,而苏轼一生在险恶的政治风浪中正具有这种坚重不迁的高贵品质。颈联隐括苏轼《雪浪石》诗和《雪浪斋铭》入诗,写珍惜和复原友人遗物。“满酌中山酒”,是说自己也要像当年苏轼那样“老翁儿戏作飞雨,把酒坐看珠跳盆”;“重添丈八盆”,是说自己要重作“玉井芙蓉丈八盆”以盛雪浪石。珍重友人遗物正表现了思念友人的深厚之情。
尾联承“人亡”。“不归北”,语意双关,既指苏轼卒于常州,又指苏轼鉴于政治原因,决意“不归北”。苏轼本来“已决计从弟(苏辙)之言,同居颍昌”(《与胡郎仁修书》),但行至真州,“颇闻北方事,有决不可往颍昌近地居者,今已决计居常州”。(《与子由书》)所谓“北方事”是指徽宗上台仅一年多,就由调停新旧两党转为再次打击元祐党人。苏轼为“省力避害”,决意留在离京城较远的南方。不料猝卒于常州,失去了同弟弟和老友重见的机会,张舜民也只能在遥远的定州为友人招魂而已。
这首哀辞的特点在于,没有详述同苏轼的旧谊,也没有为友人猝逝而沉痛哀号,只是紧紧围绕友人的遗物(墨石及石上的浪花痕)、遗事(饮酒赏石和作盆盛石),平平叙来,却充分抒发了物存人亡、睹物思人的哀悼之情。
(曾枣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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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苏子瞻哀辞》原文赏析-张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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