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熙甲辰仲春,精舍闲居,戏作武夷棹歌十首,呈诸同游,相与一笑》原文赏析-朱熹

首页 > 名篇赏析 > 时间:2021-11-23 00:59 来源:李白古诗网 作者:朱熹

淳熙甲辰仲,精舍闲居,戏作武夷棹歌十首,呈诸同游,相与一笑

朱熹

武夷山上有仙灵,山下寒流曲曲清。

欲识个中奇绝处,棹歌闲听两三声。

一曲溪边上钓船,幔亭峰影蘸晴川。

虹桥一断无消息,万壑千岩锁翠烟。

二曲亭亭玉女峰,插花临水为谁容?

道人不作阳台梦,兴入前山翠几重。

三曲君看架壑船,不知停棹几何年?

桑田海水今如许,泡沫风灯敢自怜。

四曲东西两石岩,岩花垂露碧槛毶。

金鸡叫罢无人见,月满空山水满潭。

五曲山高云气深,长时烟雨暗平林。

林间有客无人识,欸乃声中万古心。

六曲苍屏绕碧湾,茅茨终日掩柴关。

客来倚棹岩花落,猿鸟不惊春意闲。

七曲移舟上碧滩,隐屏仙掌更回看。

却怜昨夜峰头雨,添得飞泉几道寒。

八曲风烟势欲开,鼓楼岩下水萦洄。

莫言此处无佳景,自是游人不上来。

九曲将穷眼豁然,桑麻雨露见平川。

渔郎更觅桃源路,除是人间别有天。

【注释】

精舍:即武夷精舍。棹(zhào)歌:鼓桨而歌。棹,船桨。

个中:其中。

泡沫风灯:《艺文类聚》卷七八徐陵《徐则法师碑》:“假矣生民,何其夭脆。譬彼风雷,同诸泡沫。”苏轼《孙莘老求墨妙亭诗》:“后来视今犹视昔,过眼百世如风灯。”均用以喻人生短促。

两石岩:指四曲东岸的大藏峰和与之隔岸对峙的仙钓台。

槛毶(lán sān):毛羽散垂貌。

欸(ǎi)乃:摇橹声。

碧滩:指獭控滩。

怜:爱慕,喜爱。

“却怜”二句:别本又作:“人言此处无佳景,只有石堂空翠寒。”

【作者】

朱熹:(1130—1200)字元晦,一字仲晦,号晦庵,又号晦翁,别称紫阳,徽州婺源(今属江西)人,生于南剑州尤溪(今属福建),后徙居建阳(今属福建)考亭。绍兴十八年(1148)进士。任泉州同安县主簿。淳熙时,知南康军,改提举浙东茶盐公事。光宗时,历知漳州、秘阁修撰等。宁宗初,为焕章阁待制。卒谥“文”。论学主居敬穷理,集北宋以来理学之大成,对经学、史学、文学、乐律以至自然科学都有贡献。有《四书章句集注》、《周易本义》、《诗集传》、《楚辞集注》及后人编纂的《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和《朱子语类》等。

《淳熙甲辰仲春,精舍闲居,戏作武夷棹歌十首,呈诸同游,相与一笑》原文赏析-朱熹

【赏析】

“武夷之奇奇以曲,武夷之曲可方舟。”(龚一清《游武夷》)武夷胜景,多在九曲。九曲溪发源于三保山,经星村入武夷山,折为九曲,至武夷宫前,汇于崇溪,盘绕山中约十五里。自武夷宫前溯流而上,但见千峰竞秀,万壑争流,水光山色,交相辉映,托出一幅“碧水丹山”的天然美景。最早在诗中全面描绘九曲胜景的,便是朱熹(晦翁)这十首棹歌。

宋孝宗淳熙十一年(1184),晦翁于武夷五曲隐屏峰下,筑武夷精舍(后改名紫阳书院),爱此佳景,乘兴时游。晦翁性好山水,每至一溪一石,必流连赏玩,饮酒赋诗,以助逸兴。所作武夷九曲棹歌,诗中有画,笔端含情,历代赓和不绝,至今犹负盛誉。

“水回山便合,一曲一乾坤。”(衷宗周《丙夜再泛九曲》)九曲棹歌,各写一曲风光,而于每一曲,又拈出一胜,着力描绘,并以这些胜景为点,以诗人的游程为线,将它们串连起来,这样就使十首合成一篇,使诗中的描述也充满了流动感,故这组诗,又可作武夷九曲导游看。

第一首总写。所谓山上有仙灵,山下有九曲,并非将两者并论,而是以神仙陪衬九曲,言九曲即是仙境。这不仅从侧面突出了它的秀美,也为之增添了不少神奇色彩。春寒料峭,溪流婉折峰峦之间,故云“寒流曲曲”。欲识九曲奇观,不妨闲听棹歌,这是晦翁自道;而后人读这组诗,即使不曾身历九曲,固已神游其间,领略各处胜景,叹服作者在状物写景上的艺术才能。

自山前溯流而上,晴川一带为一曲。幔亭峰屹立溪岸,山峰如笔,晴川如砚,峰影倒映,似笔蘸砚。蘸字本无奇意,但用于此,既突兀,又贴切,可谓奇妙。这组诗写前几曲,每以神话穿插其间,这种描写,能使眼前景物获得生命,使之活动起来,从而增添了诗的情趣。幔亭峰以仙迹著称,据宋人祝穆《武夷山记》载:秦始皇二年,武夷君在幔亭峰顶设宴招待乡人,于空中架虹桥,接引二千余人上山。宴罢,乡人辞别下山。忽然风雨暴至,虹桥飞断。回视山顶,岑寂如初。今虹桥已断,仙乐难闻,洞天杳杳,久无音息,眼前惟见绿阴如烟,裹绕溪山,天上人间,终难相期,但令人神往而已。

自晴川溯流而上,是为二曲。夹岸诸峰耸峙,状若丛笋,其间玉女峰石色红润,亭亭玉立,天然娟秀,尤令人瞩目。峰顶草木参簇,宛若山花插鬓,峰影倒映,又似临水自照。如此丽质,悄立溪口,不知竟待何人?次句不仅将玉女峰写得娟好绰约,而且妩媚多情。玉女峰秀出溪边,其状与巫峡神女峰相似。昔楚王登阳台而梦神女,后人游武夷九曲,见玉女峰也常怀朝云暮雨之念。而此诗则说不暇作此缅想,因眼前风景迷人,作者游兴正浓,早已飞入前面翠峦之中。

三曲有小藏峰,又名仙船岩,峭壁千寻。东壁山罅间,有二艘木船,架于横木之上,半藏罅内,半悬空中,谓之“架壑船”。此船位于险壁,不知从何而来,任凭风雨吹打,不朽不坠,使人颇有神秘之感,故又称作“仙船”。晦翁认为,这是前世道路未通、川壅未决时夷落遗迹,故诗中有“不知停棹几何年”之语。由此一问,复生无限感慨。世事多变,沧海竟成桑田,况人生短促,本如泡沫风灯,转瞬即灭,于此觉悟,又岂敢自怜?前二曲均从大处泼墨,写眼前壮观,此诗则如画中特写,专咏一物,诗中虽未描绘三曲风光,但三曲之胜,同样使人难忘。

武夷九曲,非泛舟溪上,不能揽其胜,但其胜景,又尽在两岸峰峦。故这组诗虽以山水夹写,曲曲点水,但所重则篇篇在山。舟入四曲,两山迎面而来,大藏峰危立水际,仙钓台峭临溪畔,隔岸对峙,东西相望。岩上花浥清露,草木离披。大藏峰壁下有穴,相传古有鸡鸣,故名“金鸡洞”。如今那传说中的金鸡,已阒然无闻,惟有空山冷月,深潭寒水,伴人寂寥。下联所表现的情景,与崔颢名句“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黄鹤楼》)相似,但诗之意境幽邃深远,故作者的孤寂凄清之情,也表现得格外突出。

九曲中惟五曲地势宽旷,故更觉山势高峻;因山势高峻,故云气幽深;因云气幽深,故长期烟雨迷蒙;因烟雨迷蒙,故平林景暗。此诗上联所写景物,看似并列,但实如环,字字紧扣,相推出意,从中可见晦翁对景物观察之细、摹写之工。而在这种境况之中,竟有幽人,独自来往林间。下联“无人识”三字,寓意实深。武夷精舍即筑于平林洲上,晦翁常于此泛舟游赏,“有客”乃其自谓,所谓“欸乃声中万古心”,即其在此讲学求道之心,所谓“无人识”,即无人能理解他的深心。

从苍屏峰前转折东流,便是六曲。其间茅屋俨然,柴门长掩,何等清寂。而岩上落英缤纷,交柯云蔚,猿鸟悠然,春意闲淡。王维诗:“人间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鸟鸣涧》)以花落鸟惊烘托山空涧静。而晦翁这首诗则从猿鸟不惊,带出春意闲淡,而春意闲淡,又和那清寂的环境交融。两首诗的表现手法虽然有别,但产生的效果相同。无论环境清寂,还是春意闲淡,都是为了表达晦翁此时甘于寂寞,心与道俱。而这就是前一首诗中所说的“欸乃声中万古心”。

自六曲上溯,至獭控滩,是为七曲。回首顾望,隐屏峰苍然耸峙,仙掌峰直插云天。而昨晚一场急雨,又在峰头汇成几道山泉,飞流直下,喷溅生寒,格外令人怜爱。此时行程已过大半,胜景迭出,使人难舍,故诗的字里行间,也流露出对景物的依恋。

溪入八曲,山势渐开,不再像前面那样为幽深的云气、迷蒙的烟雨所笼罩。“开”字与一曲“万壑千峰锁翠烟”的“锁”字,遥相呼应。七曲滩险水急,牵挽颇艰,游人多至此而返。故诗中实写八曲胜景,仅“鼓楼岩下水萦洄”一句,而言此地非无佳景,自是游人畏难不上,故不见其胜罢了。这种感触,常常发生在涉足险远之中,如王安石的《游褒禅山记》,即发挥此意,成为名篇。

行尽九曲,山峰渐少,水面平广,眼前景象,豁然开朗。两岸桑麻雨露,开敞夷旷,分明桃源景象。而舟游九曲之途,与陶渊明笔下渔人误入桃源之路,也有所相似。故末句言桃源即在眼前,无需他求,收束全篇。辛弃疾游九曲,作诗道:“行尽桑麻九曲天,更寻佳处可留连。”(《武夷三首》其三)乘兴觅胜,是人之常情,而晦翁不仅是寻胜,且有终焉之意,其故何在?与这组诗作于同时的《感春赋》,自道当时心情:“触世涂之幽险兮,揽余辔其安之?慨埋轮而系马兮,指故山以为期。……自余既还归兮,毕藏英而发春。潜林庐以静处兮,阒蓬户其无人。……嗒掩卷以忘言兮,纳遐情于方寸。”正是这种心情使晦翁爱上九曲,有终焉之志,明白这些,也就能够理解他在五曲中所说的“欸乃声中万古心”的意思所在。

“春代序,阴阳惨舒,物色之动,心亦摇焉。”“情以物迁,辞以情发。”(刘勰《文心雕龙·物色》)外界景物,在作诗之前,引起作者的灵感;在作诗之时,影响其感情;诗成之后,又反映在作品的风格之中。这组诗的语言,清新流丽,如翠木扶疏,清流潺湲,与其所咏的山水相称。而更值得注意的,还是诗中所表现的意境。惟其感情深沉,方能状此深远之境;也惟有如此意境深远之作,方能寓其深沉之情。但从内心情感的流露,到作品意境的形成,往往有待外界景物的触发。九曲景色,便在晦翁与棹歌之间起着这样的媒介作用。心物相感,情景交融,付于文字,便产生了如此清丽动人的作品。

(黄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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