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桥仙·夜闻杜鹃

陆游

茅檐人静,蓬窗灯暗,晚连江风雨

林莺巢燕总无声,但月夜、常啼杜宇。

催成清泪,惊残孤梦,又拣深枝飞去。

故山犹自不堪听,况半世、飘然羁旅!

《鹊桥仙·夜闻杜鹃》原文,(宋)陆游词作赏析

陆游生平简介

陆游(1125 -1210)字务观,号放翁,山阴(今浙江绍兴)人,陆佃之孙。以荫补登仕郎。绍兴中试礼部,以语触秦桧,被黜。绍兴二十八年(1158),始仕福州宁德县主簿,调福州决曹,迁大理司直。孝宗即位,除枢密院编修官兼编类圣政所检讨官。史浩、黄祖舜荐以“善词章、谙典故”,赐进士出身。隆兴元年(1163),张浚北伐,陆游为镇江通判。乾道元年(1165)改隆兴府通判。二年免归,卜居镜湖之三山。乾道五年差通判夔州。八年,四川宣抚使王炎辟为傒办公事,改成都府安抚司参议官,历蜀州通判,摄知嘉州、荣州事。淳熙二年(1175),四川制置使范成大延置幕僚,宾主唱酬,人争传颂。因人讥其颓放,自号放翁。淳熙五年东归。七年,奉祠归。十三年,起知严州,历除军器少监,迁礼部郎中。光宗即位,兼实录院检讨官,旋即罢归山阴,闲居十馀年。

嘉泰二年,诏权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预修孝宗、光宗两朝实录,寻兼秘书监。次年归。居于山阴。嘉定二年卒,年八十六。陆游与尤袤、杨万里、范成大为中兴四大诗人,其为中兴之冠,人呼为小太白。有《剑南诗稿》八十七卷、《渭南文集》五十卷、《南唐书》十八卷。词二卷,载于《渭南文集》。淳熙十六年(1189),自编词集成,作《长短句序》云:“予少时汩于世俗,颇有所为,晚而悔之。然渔歌菱唱,犹不能止。”此后未尝绝笔,刘克庄《后村诗话续编》云:“放翁长短句,其激昂慷慨者,稼轩不能过,飘选高妙者,与陈简斋、朱希真相颉颃。流丽绵密者,欲出晏叔原、贺方回之上。”

陆游《鹊桥仙·夜闻杜鹃》词作赏析

乾道八年(1172)陆游离开南郑,第二年春天在成都任职,之后又在西川淹留了六年。据承焘《放翁词编年笺注》,此词就写于这段时间。杜鹃,在蜀也是常见的暮春而鸣。它又名杜宇、子规、鹈鴂,古人曾赋予它很多意义,蜀人更把它编成了一个哀凄动人的故事。(《成都记》:“望帝死,其魂化为鸟,名曰杜鹃。”)因此,这种鸟的啼鸣常引起人们的许多联想,住在蜀地的文士关于杜鹃的吟咏当然就更多,杜甫入蜀就有不少这样的作品。陆游在成都时的心情本来就不大好,再加上他“夜闻杜鹃”,自然会惊动敏感的心弦而思绪万千了。

“茅檐人静,蓬窗灯暗,春晚连江风雨。”“茅檐”、“蓬窗”指其简陋的寓所。当然,陆游住所未必如此,这样写无非是形容客居的萧条,读者不必拘执。在这样的寓所里,“晻晻黄昏后,寂寂人定初”,坐在昏黄的灯下,他该是多么寂寥同时作者想象出“连江风雨”、“萧萧暗雨打窗声”。其愁绪便跃然纸上。

“林莺巢燕总无声,但月夜、常啼杜宇。”这时他听到了鹃啼,但又不直接写,而是先反衬一笔:莺燕无声使得鹃啼显得分外清晰、刺耳;莺燕在早春显得特别活跃,一到晚春便“燕懒莺残”、悄然无声了,对这“无声”的怨悱,就是对“有声”的厌烦。“总”字传达出了那种怨责、无奈的情味。接着再泛写一笔:“但月夜、常啼杜宇。”“月夜”自然不是这个风雨之夜,月夜的鹃啼是很凄楚的——“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李白蜀道难》)——何况是此时此境呢!“常啼”显出这刺激不是一天两天,这样写是为了加强此夜闻鹃的感受。

上片是写夜闻鹃鸣的环境,着重于气氛的渲染。杜鹃本来就是一种“悲鸟”,在这种环境气氛里啼鸣,更加使人感到愁苦不堪。接着下片就写愁苦情状及内心痛楚。

“催成清泪,惊残孤梦,又拣深枝飞去。”“孤梦”点明。客中无聊,寄之于梦,偏又被“惊残”。“催成清泪”,因啼声一声紧似一声,故曰“催”。就这样还不停息,“又拣深枝飞去”,继续它的哀鸣。“又”,表明作者对鹃夜啼的无可奈何。杜甫《子规》写道:“客愁那听此,故作傍人低!”——客中愁闷时那能听这啼声,可是那杜鹃却似故意追着人飞!这里写的也是这种情况。鹃啼除了在总体上给人一种悲凄之感、一种心理重负之外,还由于它的象征意义引起人们的种种联想。比如它在暮春啼鸣,使人觉得春天似乎是被它送走的,它的啼鸣常引起人们时序倏忽之感,如《离骚》“恐鹈鴂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同时,这种鸟的鸣声好似说“不如归去”,因此又常引起人们的羁愁。所以作者在下面写道:“故山犹自不堪听,况半世、飘然羁旅!”“故山”,故乡。“半世”,陆游至成都已是四十九岁,故说半世。这结尾的两句就把他此时闻鹃内心深层的意念揭示出来了。

在故乡听鹃当然引不起羁愁,之所以“不堪听”,就是因为打动了岁月如流、志业未遂的心绪,而今坐客他乡更增加了一重羁愁,这里的“犹自……况”就是表示这种递进。《词林纪事》卷十一引《词统》云:“去国离乡之感,触绪纷来,读之令人於邑”(於邑,通呜咽)。解说还算切当,但是这里忽略了更重要的岁月蹉跎的感慨,这是需要加以注意的。如果联系一下作者此时的一段经历,我们就可以把这些意念揭示得更明白些。

陆游是在他四十六岁时来夔州任通判的,途中曾作诗道:“四方男子事,不敢恨飘零”(《夜思》),情绪还是不错的。两年后到南郑的王炎幕府里赞襄军事,使他得以亲临前线,心情十分振奋。他曾身着戎装,参加过大散关的卫戍。这时他觉得王师北定中原有日,自己“英雄用武之地”的机会到了。可是好景不长,只半年多,王炎幕府被解散,自己也被调往成都,离开了如火如荼的前线生活,这当头一棒,是对作者的突如其来的打击可以想见。以后他辗转于西川各地,无路请缨,沉沦下僚,直到离蜀东归。由此看来,他的岁月蹉跎之感是融合了对功名的失意、对时局的忧念:“况半世、飘然羁旅!”从这痛切的语气里,可以体会出他对朝廷如此对待自己的严重不满。

陈廷焯比较推重这首词。《白雨斋词话》云:“放翁词,惟《鹊桥仙。夜闻杜鹃》一章,借物寓言,较他作为合乎古。”陈廷焯论词重视比兴、委曲、沉郁,这首词由闻鹃感兴,由表及里、由浅入深,曲折婉转地传达了作者内心的苦闷,在构思上、表达上是比陆游其它一些作品进究些。但这仅是论词的一个方面的标准。放翁词大抵同于苏轼辛弃疾之作,虽有些作品如陈氏所言“粗而不精”,但还是有不少激昂感慨、敷腴俊逸者,扬此抑彼就失之偏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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