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红·江行和杨济翁韵
过眼溪山,怪都似、旧时曾识。
还记得、梦中行遍,江南江北。
佳处径须携杖去,能消几两平生屐?
笑尘劳、三十九年非,长为客。
吴楚地,东南坼。
英雄事,曹刘敌。
被西风吹尽,了无陈迹。
楼观才成人已去,旌旗未卷头先白。
叹人间、哀乐转相寻,今犹昔。
辛弃疾生平简介
辛弃疾(1140—1207)初幼安,号稼轩,济南历城(今属山东)人。受学于亳州刘瞻,与党怀英为同舍生,号辛党。绍兴三十一年(1161),金兵南侵,中原起义军烽起。弃疾聚众二千,隶耿京为掌书记,奉表南归。高宗于建康召见,授右承务郎,任满。改广德军通判。乾道四年(1168),通判建康府,上《美芹十论》、《九议》,力主抗金并提出不少恢复失地的建议。乾道八年(1172)知滁州。淳熙元年(1174),辟江东安抚司参议官,迁仓部郎官,出为江西提点刑狱,调京西转运判官,差知江陵府兼湖北安抚,迁知隆兴府兼江西安抚。五年(1178),召为大理少卿,出为湖北转运副使,改湖南转运副使。又改知潭州兼湖南安抚使,创建飞虎军,雄镇一方,为江上诸军之冠,迁知隆兴府兼江西安抚。淳熙八年(1181)冬,台臣王蔺劾弃疾“用钱如泥沙,杀人如草芥”,落职,卜居上饶城北之带湖,筑室百楹,以稼名轩,自号稼轩居士,自是投闲置散凡十年。绍熙三年(1192),起为提点福建刑狱,次年,知福州兼福建安抚使。以谏官黄艾、谢深甫论列,丐祠归。所居带湖雪楼毁于火,徙铅山期思之瓜山下,家居瓢泉长达八年。嘉泰三年(1203),起知绍兴府兼浙东安抚使,于会稽创建秋风亭。四年,改知镇江府。开禧元年(1205),复以言者论列,奉祠归铅山。开禧三年,年六十八,葬铅山南十五里阳原山中。德祐元年(1275)追谥忠敏。平生以气节自负,功业自许,谋猷略远,然谗摈销沮,南归四十馀年间,大半皆废弃不用,故陈亮《辛稼轩画像赞》叹为“真鼠枉用,真虎不用”。其胸中古今,用资为词,激昂排宕,别开生面,不可一世。《宋史》有传。有《稼轩集》,又有《稼轩奏议》一卷,均佚。
今人辑有《稼轩诗文钞存》。词有四卷本《稼轩词》及十二卷本《稼轩长短句》两种。《四库总目提要》云:“其词慷慨纵横,有不可一世之概,于倚声家为变调,而异军特起,能于翦红刻翠之外,屹然别立一宗,迄今不废。”
【满江红·江行和杨济翁韵注释】
①尘劳:佛教徒谓世俗事物的烦恼,也泛指事务劳累。《无量寿经》上:“散诸尘劳,坏诸欲堑。”
【满江红·江行和杨济翁韵译文】
一眼看去,河流山川,都好像过去就认识,那样亲切。恍惚之中还记得,在梦中我曾行遍大江南北。若有风景秀美的山川名胜,就拄着拐杖去游历吧,那又能消耗几双登山的木屐呢?可笑我风尘仆仆、身心疲惫,如今四十而有三十九年非我所愿,常年漂泊。
吴楚一带,好似东南开裂,眼界开阔,景色壮美。想起英雄事迹,三国时能与曹刘匹敌的,只有孙权。而如今,都好像被西风吹尽,不留痕迹。当年吴国基业始成,孙权就撒手人寰;如今也是北伐大事未成,而我却已头发花白。可叹人世欢尽悲来,今昔犹同。
【满江红·江行和杨济翁韵鉴赏】
这首词作于淳熙五年(1178),当时词人从临安前往湖北,在路上以词代简,为杨济翁和周显先写下此词,是一篇触物抒怀之作。杨济翁名炎正,是著名词人,周显先生平不详。
上片起笔写忆起曾经的游历,慨叹逝去的光阴。一个“怪”字是指光阴飞逝,转瞬成了旧相识,实在让人惊讶不已。“江南江北”一句拓宽了地域,思绪也随之扩展,是词人对此前十几年的自我反省。“佳处径须携杖去,能消几平生屐”两句,是词人内心万千感慨的直接抒发,意在指明自己剩余的人生已经没有多少了,就算拄着拐杖去游览那些名胜,也损耗不了几双登山的木屐。到最后,词人以自嘲、自谑的愤激之语作结,“长为客”三字在旷达中却有几分沉郁。
词的下片通过怀念古时、慨叹英雄难觅表达对自己身世的感慨。前六句是说当年声名显赫的豪杰,现在却成了历史旧事,早已“了无尘迹”。看似缅怀前人,实际上却是感伤今时。“楼观才成人已去”一句,喻指词人被频繁调任,仕途不顺,不得安宁。“旌旗未卷”一句是指战事还没有停息,国仇还没有报,自己却早生了白发,令人感慨。在词的结尾,词人认为人生的哀乐不过是循环往复,古往今来都如此,没有必要去仔细计较盘算,使整篇词作因之振起。
此词虽是因江行而发感触,但未写景,全篇都是直接抒怀。词人将怀古之情与现实政治感慨结合起来,纵横而谈,自然贴切,笔力雄健,契合了“满心而发,肆口而成”之意。
辛弃疾《满江红·江行和杨济翁韵》词作赏析
此词与《水调歌头》(落日塞尘起)为同时先后所作。题一作“江行,简杨济翁、周显先”,乃作者离开扬州溯江上行,途中抒怀而成。今存杨炎正(济翁)《满江红》数首,其中“典尽春衣”一首有“功名事,云霄隔;英雄伴,东南坼”,“问渔樵、学作老生涯,从今日”等语,与这首词虽用韵不同,而情调相同,意气相通。或为本词所和之韵。“此词可分三层。
上片为第一层,由江行沿途所见山川引起怀昔游,痛惜年华之意。长江中下游地区山川秀美,辛弃疾南归之初,自乾道元年至三年,曾漫游吴楚,行踪遍及大江南北,对这一带山水是熟悉的。乾道四年通判建康府,此后出任地方官,调动频繁,告别山水长达十年。今日复见眼中川“都似旧时相识”了。“溪山”曰“过眼”,看山却似走来迎,这是江行的感觉。“怪”是不能认定的惊疑感,是久违重逢的最初的感触。往事虽“还记得,却模糊、记不真切,真象一场旧梦。
“还记得、构中行遍,江南江北”,“梦中”云者不仅有烘托虚实之妙,也是心理感受的真实写照,这种恍惚的神思,乃是多年来雄心壮志未得实现。业已倦于宦游的结果。反复玩味以上数句,实已暗伏“尘劳”、觉非之意。官场之上,往往如山水一般旧曾相识虚如幻梦不如远离,同时也就成了一种强有力的召唤,来自大自然的召唤。所以,紧接二句写道:“佳处径须携杖去,能消几两平生屐?”要探山川之胜,就得登攀,“携杖”、着“屐”(一种木底鞋)是少不了的。
《世说新语·雅量》载阮孚好屐,尝曰:“未知一生当着几量(两)屐?”意谓人生短暂无常,话却说得豁达幽默。此处用来稍变其意,谓山川佳处常在险远,不免多穿几双鞋,可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所以结尾几句就对照说来,“笑尘劳、三十九年非”乃套用蘧伯玉(春秋时卫国大夫)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的话(语出《淮南子·原道训》),作者当时四十岁,故这样说。表面看,这是因虚度年华而自嘲,其实,命运又岂是自己主宰得了的呢。“长为客”三字深怀忧愤,语意旷达中包含沉郁。实为作者于四十年年来之感慨,年已四旬,南归亦久,但昔日的志愿,却无一件得以实现,感慨,今是昨非,一生劳碌,原来“长为客”无丝毫是自己左右的。
这片六句另起一意为第二层,由山川地形而引起对古代英雄事迹的追怀。扬州上游的豫章之地,历来被称作吴头楚尾。“吴楚地,东南坼”化用杜诗(《登岳阳楼》:“吴楚东南坼”),表现江行所见东南一带景象之壮阔。如此之山川,使作者想到三国英雄,尤其是立足东南北拒强敌的孙权,最令他钦佩景仰。曹操曾对刘备说:“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三国志。先主传》)而孙权堪与二者鼎立。此处四句写地灵人杰,声情激昂,其中隐含作者满腔豪情。“被西风吹尽,了无陈迹”二句有慨叹,亦有追慕。恨不能起古人于九泉而从之的意味,亦隐然句中。
结尾数句为第三层,是将以上两层意思汇合起来,发为更愤激的感慨。“楼观才成人已去”承上怀古,用苏轼诗“楼成君已去,人事固多乖”(《送郑户曹》)意,这里是说吴国基业始成而孙权就匆匆离开人间。“旌旗未卷头先白”承前感伤,由人及己,“旌旗”指战旗,意言北伐事业未成,自己的头发却先花白了。
综此二者,于是词人得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结论:人间哀乐从来循环不可琢磨(“转相寻”),“今犹昔”。这结论颇带宿命色彩,乃是作者对命运无法解释的解释。更是作者对命运不如已愿,人事多乖的感叹。
词中一方面表示倦于宦游——“笑尘劳、三十九年非”,另一方面又追怀古代英雄业绩,深以“旌旗未卷头先白”为憾,反映出作者当时矛盾的心情。虽是因江行兴感,词中却没有着重写景,始终直抒胸臆;虽然语多含蓄,却不用比兴手法,纯属直赋。这种手法与词重婉约、比兴的传统是完全不同的。但由于作者是现实政治感慨与怀古之情结合起来,指点江山,纵横议论,抒胸中郁闷,驱使古人诗文于笔端,颇觉笔力健峭,感情瀰满。所谓“满心而发,肆口而成”,自具兴发感人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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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满江红·江行和杨济翁韵》原文翻译赏析,(宋)辛弃疾词作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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