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刘蕡
巫咸不下问衔冤。溢浦书来秋雨翻。
何曾宋玉解招魂!不敢同君哭寝门。
【赏析】
刘蕡是和李商隐同时的正直敢言的士人。大和二年(828),他应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科考试,在对策中猛烈抨击宦官乱政,要求“揭国柄以归于相,持兵柄以归于将”,在士大夫中引起强烈反响。刘蕡因此遭到宦官忌恨,被黜不取。开成二年(837),令狐楚任山南內道节度使,刘蕡同在幕,两人大概是这时结识的。大约在会昌元年(841),宦官诬陷刘蕡,贬贺为柳州司户参军。直到大中元年,才从柳州内迁澧州。大中二年(848)春初,李商隐由江陵返回桂林郑亚幕府途中,与已自柳州贬所内迁的刘蕡相遇,商隐曾作诗相赠。两人旋即在黄陵(今湖南湘阴县靠近湘江人洞庭处)分别。第二年秋天,刘蕡客死于浔阳。当时,李商隐正在长安,听到噩耗后,一连写了四首诗(另二首是五律)哭吊。这是其中的一首。
首联寓言刘蕡被冤贬的情景:高高在上的天帝,安居深宫,重门紧闭,也不派遣巫咸到下界来了解衔冤负屈的情况。这幅超现实的上下隔绝、昏暗阴冷的图景,实际上足对被冤贬的刘蕡所处的现实政治环境一种象怔性描写。比起他另外一些诗句如“九重黯已隔”(《行次西郊一百韵》)、“天高但抚膺“(《哭刘司户蕡》)等,形象更加鲜明,感悄也更加强烈。诗人的矛头,直接指向昏聩、冷酷的“上帝”,笔锋凌厉,情绪激愤,使这首诗一开始就笼罩在一种急风骤雨式的气氛中。
颔联从去年春天的离别写到今秋的突闻噩耗。大中二年初春,两人在黄陵离别,以后就一直没有再见面,故说“黄陵别后春涛隔”。第二年秋天,刘蕡的死讯从浔阳传来,故说“湓浦书来秋雨翻”。这两句融叙事、写景、抒情为一体,具有鲜明而含蕴的意境和浓烈的感情色彩。“春涛隔”,不只形象地显示了别后江湖阻隔的情景,而含蓄地表且达了因阻隔而引起的深长思念;“春涛”的形象、更赋予这种思念以优美丰富的联想。“秋雨翻”,既然地点明听到噩耗的时间,又烘托出一种悲沧凄凉的气氛,使诗人当时激愤 悲恸与凄冷哀伤交织的情怀,通过具体可感的画面肜象得到极富感染力的表现。两句一写生离,一写死别,生离的思念更衬出死别的悲伤。感情先由上联的激愤沉痛转为纡徐低徊,又由纤徐低徊转为悲恸激愤,显得波澜起伏。
前幅由冤贬到死别,在叙事的基础:融入浓厚的抒情成分。后幅转为直接抒情。颈联以擅长作哀诔之文的西晋作家潘岳(字安仁)和“怜哀屈原忠而斥弃”,“广魂魄散佚”而作《招魂》的战国楚辞赋家宋玉自喻,说自已只能写哭吊的诗文深致哀悼,却无法招其魂魄使之复生。两句一正(“只有……能”)一反(“何曾……解”),相互映衬,有力地表达出诗人悲痛欲绝而又徒唤奈何的心情,下句尤显得拗峭遒劲。
尾联归结到彼此间的关系,正面点出题中的“哭”字。刘蕡敢于和宦官斗争的精神和鲠直的品质,使他在士大夫和知识分子中获得很高的卢誉和普遍的崇敬,当时有声望的大臣牛僧孺、令狐楚出镇襄阳、兴元时,都辟刘蕡入幕,待之如师友。诗人和刘蕡之间,既有多年的友谊,而刘蕡的风采节概足以为己师表,所以说“平生风义(情谊)兼师友”。《礼记·檀弓上》说,死者是师,应在内寝哭吊;死者是友,应在寝门外哭吊。诗人尊刘蕡如师,所以说不敢自居于刘蕡的同列而哭于寝门之外。这两句,不但表达广诗人对刘蕡的深挚情谊和由衷钦仰,也显示了这种情谊的共同思想、政治基础。正因为这样,这首哭吊朋友的诗,其思想意义就远远超越一般友谊的范围,而 具有鲜明的政治内容和强烈的政治批判色彩;诗人的悲痛、愤激、崇敬与同情也就不只属于个人,而具有普遍的意义。清姚培谦说盖直为天下恸,而非止哀我私也(《李义山诗集笺注》)这是深得作者之意的。直接抒情,易流于空泛、抽象,但由于诗人感情的深挚和表达的朴素真切,读来只觉深沉凝重。清纪昀对李商隐的诗颇多指摘,但对这首诗却誉为“一气鼓荡,字字沉郁”这个评语看来并不是溢美之辞。
(刘学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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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哭刘蕡》原文赏析-李商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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