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鸟
翼翼归鸟，晨去于林。远之八表，近憩云岑。和风弗洽，翻翮求心。顾俦相鸣，景庇清阴。
翼翼归鸟，载翔载飞。虽不怀游，见林情依。遇云颉颃，相鸣而归。遐路诚悠，性爱无遗。
翼翼归鸟，驯林徘徊。岂思天路，欣反旧栖。虽无昔侣，众声每谐。日夕气清，悠然其怀。
翼翼归鸟，戢羽寒条。游不旷林，宿则森标。晨风清兴，好音时交。矰缴奚功，已卷安劳。
【题解】
陶诗中屡次出现归鸟意象，如《饮酒》：“因值孤生松，敛翮遥来归。”“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日入群动息，归鸟趋林鸣。”《咏贫士》：“迟迟出林翮，未夕复来归。”《读山海经》：“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归去来兮辞》：“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此皆渊明自身归隐之象征。
【注释】
[1]翼翼：和貌。《离骚》：“凤皇翼其承旂兮，高翱翔之翼翼。”王逸注：“翼翼，和貌。言己动顺天道，则凤皇来随我车，敬承旌旗，高飞翱翔，翼翼而和。”从下文“顾俦相鸣”可知，此诗所写之归鸟非孤鸟也。众鸟相和，翼翼而飞。
[2]之：往。八表：八方以外极远之处，详《停云》注。
[3]憩：休息。云岑：高入云霄之山。
[4]和风弗洽，翻翮求心：意谓未遇和风，即转翅返回，以求遂己之初心。汤注：“托言归而求志，下文‘岂思天路’意同。”洽：和谐。《诗·小雅·正月》：“洽比其邻，昏姻孔云。”毛传：“洽，合。”古《笺》引《文选》束广微《补亡诗》：“周风既洽，（王猷允泰。）”
[5]顾俦相鸣，景庇清阴：意谓众鸟相约，庇于清阴之中。顾俦：俦侣互相顾盼。
[6]虽不怀游，见林情依：意谓惟其本不想出游，故一见林即依依不舍。虽：通“惟”，发语助词，见王引之《经传释词》卷三。《左传》文公十七年：“虽鄙邑之事君，何以不免？”
[7]遇云颉颃，相鸣而归：此所谓“云”似有阻碍之意，犹如《停云》之“霭霭停云”、“八表同昏”。颉颃：鸟飞上下貌。《诗·邶风·燕燕》：“燕燕于飞，颉之颃之。”毛传：“飞而上者曰颉，飞而下者曰颃。”
[8]遐路诚悠，性爱无遗：意谓诚然路途遐悠，远飞多碍；然性本喜爱旧林，亦未能舍弃也。性爱：本性之所爱。遗：舍弃、遗弃。
[9]驯林徘徊：意谓顺林而徘徊，不忍离去。驯林：犹顺林。驯：从，见《广韵》。段玉裁《说文解字注》：“驯之本义为马顺，引申为凡顺之称。”
[10]岂思天路，欣反旧栖：意谓不想远走高飞，登上天路，只因返回旧栖而欣喜。天路：天上之路，此有喻指仕途显达之意。旧栖：原先之栖宿处。
[11]日夕气清：渊明《饮酒》其五：“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12]悠然其怀：心怀悠远貌。渊明《饮酒》其五：“心远地自偏。”
[13]戢羽寒条：意谓敛翅于寒枝之上。渊明《饮酒》其四：“因值孤生松，敛翮遥来归。”丁《笺注》引郭璞诗“戢翼栖榛梗”（见钟嵘《诗品》所引），曰：“亦用为致仕归隐之喻。”
[14]旷：远离，疏远。《吕氏春秋·长见》：“与处则不安，旷之而不谷得焉。”
[15]森：树木丛生繁密貌。标：树梢。
[16]晨风清兴，好音时交：意谓在晨风中兴致高爽，时时以好音交相鸣和。渊明《停云》：“敛翮闲止，好声相和。”
[17]矰缴（zēnɡzhuó）奚功，已卷安劳：意谓矰缴何所见其功效耶？众鸟已然藏林，何劳乎弋者？矰：一种短箭。缴：系在矰上之丝绳。《史记·留侯世家》：“虽有矰缴，尚安所施？”已卷：陶澍注：“末二句言业已倦飞知还，不劳虞人之视，超举傲睨之辞也。”王叔岷《笺证稿》曰：“犹已藏，谓鸟已深藏。”
【评析】
一章，远飞思归。二章，归路所感。三章，喜归旧林。四章，归后所感。全用比体，多有寓意。如：“矰缴奚功”比喻政局险恶；“戢羽寒条”比喻安贫守贱；“宿则森标”比喻立身清高。处处写鸟，处处自喻。钟惺曰：“其语言之妙，往往累言说不出处，数字回翔略尽。有一种清和婉约之气在笔墨外，使人心平累消。”（钟惺、谭元春评选《古诗归》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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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陶渊明《归鸟》原文翻译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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